Chapter41鸟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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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袍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惊呆了埃拉广场上所有的人。人狼混居?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广场上此时聚集了好几千人,怀疑与恐慌无声地被瞳孔放大,于心底悄然蔓延;猜忌如同水中的涟漪,瞬间波及到每个角落。
法官桑德罗慌慌张张地跑上台妄想维持秩序,他的声音被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的浊流淹没了。有人向他和刽子手巴洛投石子,好像他们是恶狼的化身。
“撒旦的诅咒降临到我们身上了!”市民们惊恐地小声议论着,人人都担心恶狼藏在暗处冲自己露出獠牙。
“天杀的,就不能烧了那鬼玩意儿吗?”有人看着那张惨白的皮囊,受不了了。
“太可怕了!”
“啊哈哈哈……”尖锐如鸟叫的笑声响彻整个埃拉广场。白袍人从塔顶轻盈地飘落,雪白的长袍在风中飘扬。
刽子手巴洛丢下屠刀就逃了,法官桑德罗也吓得滚落台下。
白袍人手里牵着一条半死不活的狼,狼背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黯淡无光的狼毫被脓血凝成肮脏的块状物。
此前招摇过市的人皮像个令人恶心的幽灵,又活灵活现出现在狼身旁,冲着昏头昏脑的恶狼挤眉弄眼,一副幸灾乐祸的德行。
人皮没有得意多久,一道寒光当头劈下来,倘若不是白袍人反应快,估计它已像一段劈柴被一分为二了。
雇佣兵队长加莱阿佐没得手,便气急败坏地一剑刺向白袍人,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将白袍人团团围住。
白袍人的脸藏在雪白的兜帽里,没人能看得清他的模样。面对十几把刺过来的剑,他弹了弹手指,就像在琴弦上轻拨了几下。
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猛然推开雇佣兵队长加莱阿佐和他的十几个手下,把他们摔成一圈凋零的花瓣。
“以上帝的名义,我来只为拯救埃拉城!”白袍人高声宣告,“埃拉城的市民们,如果你们还记得哑巴和莫丽的惨死,还希望好好地活下去,请睁大眼睛看看吧,凶手就是这条恶狼!
“如果我告诉你,狼是穿着这张人皮,轻易骗取了人类的信任,然后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他们,你们敢相信吗?”
白袍人指着旁边摇摇晃晃无法站稳的人皮说。那家伙一张惨白丑陋的脸,赤luo着身子,两手遮住大腿根部,竟然还有几分得意。
“一张皮囊能说明什么?谁敢肯定,那不是你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伯索公爵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目光阴郁地盯着白袍人。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雇佣兵队长加莱阿佐的失败,公爵哪里会有耐心跟白袍人废话,撕碎了吞进肚子还差不多。
“啊哈哈哈……”白袍人发出刺耳的狂笑,“千真万确,扒死人皮这种事你们可没少干!引狼入室,允许恶狼混居在人类的城市,你到底居心何在?
“埃拉城的市民们,安息园的墓地下是空的,如若不信,请问问这位尊贵的领主,敢不敢让人挖开看看?”白袍人的声音响彻埃拉广场。
伯索公爵怒吼:“杀了他!杀了这个疯巫师!”他拔出剑猛扑过去,然而白袍人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公爵手中的剑顿时跌落在地,他的手像鸡爪子般痉挛着。
市民们炸锅了,不少人立刻联想到逝去的亲人,如果白袍人的话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自己的亲人早在下葬后就被从墓地里偷走了!想到那画面,人人毛骨悚然。
“天哪!多可怕的亵渎!
“我们死去的亲人遭遇了什么?上帝啊!”
“那张人皮多可怕啊!圣母玛利亚,救救我吧!”
“如果这个人没撒谎,狼披着人皮混杂在人群中,这座城市就会大难临头!”诗人杰罗尼莫大声疾呼,“难道大家不想知道真相吗?”
“对,告诉我们真相!”市民们齐刷刷把目光聚集在白袍人身上。
“真相!真相!”人们挥舞着拳头高声呐喊。
白袍人指着伯索公爵,对民众高声说:“请领主给大众一个真相!”
“你到底是什么人?就不怕被千刀万剐吗?”伯索公爵咬牙切齿,恨不得一秒钟内弄死这来路不明的疯子。
“啊哈哈哈……”白袍人尖声大笑,尖顶塔上的狼头骨终于受不了了,从高高的塔顶摔下来,化为一堆齑粉。
“这么多年,我也想要一个真相!身为领主,你为何要引狼入室?”白袍人厉声质问伯索公爵。
伯索公爵狡辩道:“别在这里危言耸听!至少有五个人能证明,死去的哑巴和莫丽就躺在坟墓里!”他临时想起来法官桑德罗说过这档子事。
白袍人突然爆发出疯狂的大笑:“啊哈哈哈……为何哑巴和莫丽能逃过此劫?为什么?因为哑巴少半截身子,莫丽没面孔,他们的人皮报废了!”
伯索公爵强作镇定,眼前这个人如同噩梦,他到底还有多少张牌没打出来,单单刚才的一席话已令公爵心惊肉跳。
“承认吧!你就是那个躲在黑暗中的杀手!放纵恶狼行走在城市的阳光下,任由狼族在黑夜里披着人皮行凶!”白袍人愤怒地控诉伯索公爵。
“你这是污蔑!”伯索公爵气疯了,“血口喷人!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疯话!等着受死吧!”
伯索公爵恶毒的目光几乎划破白袍人的兜帽,他下意识地伸手拔剑,却发现自己的剑躺在地上。
“未将你绳之以法,我怎么会贪享死亡的安逸!”白袍人挥舞着双手,手背上黑色的霉点如同尸斑。
“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你没瞅见自己发霉了吗?也敢跟我斗!你和我,埃拉城的人们更愿意相信谁?”伯索公爵勃然大怒,他企图抓起地上的宝剑,手臂却突然僵硬得无法动弹。
白袍人一扬手,那张惨白的人皮再次飘上天空,人们怀着恐惧的心情仰望人皮,人皮不免有些得意忘形。
“罪证就在眼前!你觉得人们会相信谁?”白袍人大声说。
纷乱的人群忽然像被分开的河流,自觉闪出一条通道,一个彪形大汉大白天手举着火把猛冲出来。
伯索公爵心里忽然一惊,他似乎看到自己的头颅被悬挂在农民的灰布衫上。
然而,举着火把的大汉径直跑到飘在半空的人皮下面,他二话不说,伸长胳膊,高举火把就烧。
毫无防备的人皮立刻起火了,火烧得旺旺的,一只脚很快就烧没了,难闻的油脂“滴答滴答”往下落,在地面上飞溅出一朵朵焦黑的花。
伯索公爵嘴角浮现一抹得意的笑,诅咒那恶心的人皮赶紧化为灰烬。
“该死的,快把火扑灭!”半空的人皮慌了。
“上帝啊,这孽障居然能说话!”
“巫术!这里面有巫术!”
“拿火把的那个人,不是死去的妓女艾希雅的儿子吗?自从他母亲死了,他脑子就不正常了,整日疯疯癫癫的!”裁缝贝尼托认出了举火把的男子。
“我看他脑子正常得很,你瞅瞅他那双仇恨的眼睛。”侏儒蓝侬接茬了。
“救命!快灭火啊!我不想化为一滩恶心的油脂!”人皮扯着嗓子呼救。
白袍人招了招手,烧着的人皮眨眼到了他手里,火也熄灭了。白袍人拍打微微发烫的灰烬,把烧残的人皮卷起来,用麻绳扎紧挂在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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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人皮得救,举着火把的加埃塔诺不乐意了,他猛扑上来,要抢走白袍人腰里的人皮,手中的火把险些烧着了白袍人的袖子。
白袍人伸手握住燃烧的烈焰,火凝固了,似乎冻僵了。白袍人轻轻抚摸加埃塔诺的头,嘴里默念着。愤怒的加埃塔诺慢慢安静下来,眼神变得温顺了。
这时,人群最前排的侏儒蓝侬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几乎摔个狗吃屎。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支撑大地,不经意却按在一只鸟笼上:
“咦?奇怪,怎么方才没瞧见脚底下还有个鸟笼子?”他顾不上骂娘,仔细打量着意外撞见的宝贝。
鸟笼做工异常精细,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应该能卖些钱。侏儒蓝侬赶紧把鸟笼抱在怀里,贼溜溜的眼睛四下瞅了瞅,生怕别人跟他抢。
幸而,众人的目光落在白袍人和虎背熊腰的加埃塔诺身上,唯有一个肿眼泡的家伙似笑非笑地,从旁边望着侏儒。
“你说,如果此时有人站出来救公爵于水火之中,那会得到多少赏金呀!”肿眼泡的男人有意说给侏儒蓝侬听。
听到金子,侏儒蓝侬的记忆瞬间被打开了。他想起哑巴惨死后的某个夜晚,他做了个噩梦,便爬起来偷偷跑去烧安魂香;
后来他又鬼使神差地到了安息园,看到墓地里有个飘来飘去的白色鬼影,说不定就是眼前的白袍人。
想到这里,侏儒蓝侬眼前一亮,他立刻想到了伯索公爵金灿灿的奖赏,顿时心潮澎湃了。
机会转瞬即逝,绝不能白白放掉。想到这里,侏儒蓝侬捧着鸟笼上前一步,指着白袍人大声对公爵说:
“尊贵的公爵大人,我曾在安息园墓地里看到过这个人,当时他也穿着白袍,大半夜的在墓地里飘荡,还指挥一个人刨开了哑巴的坟。他当时就是这样尖的笑声!”
“听到了吗?”伯索公爵赶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大家都听到了吗?有人能证明他是鬼魂!烧死他!烧死这地狱里的恶鬼!”
“啊哈哈哈……”白袍人尖锐的笑声在侏儒蓝侬的头顶放肆地响起,“又是个骗……”他说这话时,脑袋突然坠落,鲜血随之飞溅起来,下坠的头颅鸟儿一般钻进鸟笼,笼门“咔嚓”一声关闭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几乎没人看清是怎么回事。侏儒蓝侬吓傻了,呆呆地望着突然沉甸甸地坠落的鸟笼:
白袍人的头颅稳稳地落在鸟笼里,那张衰老的脸沟壑纵横,皮肤上布满霉斑,低垂的眼帘遮蔽了小眼睛,从那薄薄的嘴唇里吐出最后一口气息,微弱地发出了最后一个字音:“子”。
人们望着捧着鸟笼的侏儒蓝侬,惊惧地纷纷后退。
头颅一旦进入鸟笼,就半滴血也不流了,像鸟儿归巢般安详,眼帘低垂,仿佛睡了。
不远处的明澈紧紧盯着白袍人,见他的脑袋忽然没了,震惊不已。明澈急切地想要上前弄个明白,却被身旁的夏青染拉住。
“静观其变。”夏青染提醒他,“未弄清原委之前,任何行动都是鲁莽的。”他伸手摸了摸夏绿凝的头发,她已经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是老公爵!”法官桑德罗望着鸟笼里的头颅,失声惊叫着倒退几步。
伯索公爵显然也发觉事情不对,他惊愕地盯着鸟笼里的头颅,恐惧得倒退几步,嘴里喃喃地说:
“这……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早……早都死了吗!鬼!一定是鬼魂!”
“鬼魂……也能……流血……吗?”法官桑德罗战战兢兢地问,目光落在地上那一大滩鲜血上,血还是热的,缓缓地流淌着,眼看流到法官桑德罗脚下了。
“这……不可能!我亲手送了他的命!他早死了!”伯索公爵脑袋一片空白,他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怎么办?”法官桑德罗惶恐地问,假装什么也没听清。
“烧了他!快!烧掉!统统烧掉!”伯索公爵狂乱地舞动着手中的剑,吓得法官桑德罗赶紧躲开。
“不可!”人群里走出一个肿眼泡的中年男人,他恭恭敬敬地对公爵行礼,然后煞有介事地说,“这个巫师法力非常强大,唯有这鸟笼才能收他的魂魄,使他万年不得翻身。”
“你是什么东西?滚!这儿没你说话的份!”伯索公爵骂。
“公爵大人别管我是谁,我只知道这颗头颅绝对不可沾染泥土,否则就是灾难!请把它交给我看管,如若出了问题,我拿命谢罪!”肿眼泡的人说。
“当真?”伯索公爵狐疑地盯着肿眼泡,犹豫不决,他既不相信这么个身份不明的人的鬼话,也不知该如何处理鸟笼里的头颅。
“宁可信其有。”法官桑德罗战战兢兢地小声说。
伯索公爵的目光避开鸟笼里的头颅,他着实也不想看到那张鬼脸,于是示意侏儒蓝侬把鸟笼交给肿眼泡男人。
肿眼泡男人看似有备而来,他从容不迫地拿出一块黑布,把鸟笼蒙起来,迅速混入人群里。
“公爵大人,小人的赏钱……”侏儒蓝侬刚把鸟笼塞进肿眼泡手里,就迫不及待地讨赏。
“赏钱?”伯索公爵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雇佣兵队长加莱阿佐,“问他要!”
只听一记响亮的耳光,侏儒蓝侬的半边脸随之肿了。雇佣兵队长加莱阿佐晃了晃生疼的手,凶神恶煞地瞪着侏儒蓝侬。
“鸟笼里的人是老公爵!”人群中有人议论。
“我看见了,真的是老公爵!”一个老婆婆肯定地说。
“老公爵早就死了。”也有人反驳。
“烧掉!把这些统统烧掉,一点渣都别留下!”伯索公爵凶巴巴地命令法官桑德罗。
“遵命!”法官桑德罗忙吩咐士兵将白袍人牵来的那条半死不活的恶狼、白袍人的尸体、包括石桌上的狼头骨统统扔到早已架起来的柴堆上。
“救命!别烧我!我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柴堆上响起了人皮的求救声,它被卷起来捆绑着,悬挂于无头尸腰间。
“闭嘴!”看守的士兵飞起一脚,踢晕了人皮。
顷刻间火光冲天,伯索公爵对广场上的市民们喊话:“不要被魔鬼蛊惑,根本不存在什么披着人皮的狼,该干啥干啥吧!大家都散了!”
“不能烧!人皮说的都是真的!披着人皮的恶狼的确来过我家旅馆,还差点在里面杀了人!那张人皮我见过!”
一个满头大汗的男孩费劲儿地冲开人群,跑到伯索公爵面前,焦急地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堆。
“是吗?”伯索公爵不怀好意地看一眼男孩杰里,“你说的那张人皮在哪里?”
“烧没了!”一个机智的士兵领悟了公爵的意图,立刻接茬说道。
“没了。”伯索公爵有气无力地说,“一切都没了,都结束了!大伙儿都散了吧!”
“我们有权知道真相!”人群里响起一个有力的呼喊。
公爵不悦地回过头,他看到了最令他头痛的大诗人杰罗尼莫在振臂高呼。
“把那个烦人精抓起来,关进监狱!”伯索公爵恶狠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