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白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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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索公爵的宫殿里一阵恶战,亚历山德罗被十几位士兵团团围住,厮杀声不绝于耳,宫女们四散而逃。
这件事的起因很简单。亚历山德罗闯进宫殿,向伯索公爵讨要自己喜欢的女子。当时公爵正陷入沉思。
想到那个像母狼一样嗥叫的红衣女子,伯索公爵的脸色愈加苍白,恐惧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已蜷缩成一团。
他害怕。
他陷入惶恐之中。他渴望挑开红衣女子的秘密,他也怕看到自己所不愿的结果。惊恐像寒霜凝结在他眼睛里,使他那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面部更加瘆人。
亚历山德罗来的极为不是时候。而且,他进门就单刀直入,直接向伯索公爵要人,要的,还是公爵正为之恐惧的女人。
“滚!”公爵一听这话就火了。
“把我的女人还给我,我就立刻滚,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亚历山德罗脸色铁青,坚持要带红衣女子走。
“倘若你识趣,就赶紧带着那个小姑娘回到她的领地,耐心等她长大,她就是你的合法妻子!在那片盛产葡萄的肥沃土地上,你将是真正的主人!”
伯索公爵破天荒地好言相劝儿子。
“难道你没有爱过吗?爱是随便可以嫁接的吗?”亚历山德罗声音颤抖着问。
“爱?我爱权利与财富,这算不算爱?”伯索公爵怪腔怪调地问。
“那是贪婪与欲望,不是爱!”亚历山德罗喊道,“从小到大,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你爱过我吗?爱过我母亲吗?”亚历山德罗眼圈红了。
公爵不为所动。他当然发现亚历山德罗动感情了,他当然也知道,那个站在他面前请求他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但他心如坚冰,一丝丝涟漪也不能泛起,他甚至忘记了何为温情。他冷酷无情地注视着自己高大彪悍的儿子落泪,丝毫不为所动。
“枉费你身上这张人的皮囊,为何你没有人的温度?你真的太可怕了!比狼还可怕!”亚历山德罗喃喃地说,他的失落跌入谷底。
伯索公爵听到这话,顿时像被雷击了。他两眼发直,浑身哆嗦,突然爆发出一阵女人的尖叫:“杀了他!杀了他!”
……
公爵夫人伊莎贝拉正在花园里散步,晨露打湿了她的鞋子,花香沾满了她的衣裙,她的叹息如同花瓣飘落。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搅扰了她的宁静。伊莎贝拉抬起头,发现一个人影从宫殿里狂奔过来,随即,混乱的追杀声也跟着向花园这边传来。
当逃跑的人越来越靠近,伊莎贝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心顿时慌乱起来。被追杀的正是她思念的人。她望着他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伊莎贝拉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自己的手已经被亚历山德罗紧紧抓住,身子也被他拖着跑。
“敢不敢跟我私奔?”他边跑边急促地询问。
“敢!”伊莎贝拉等这句话似乎等了几百年,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再也经不起等待了,与其无滋无味地枯萎,不如拼死盛放一次。
“我真是个……蠢货,怎能把你交给……那样冷酷无情的人,他还算是个……人吗?”亚历山德罗边逃边说。
“快,这边跑,这儿有个暗道!”伊莎贝拉兴奋地紧紧抓住亚历山德罗汗津津的手,迅速钻进灌木丛中的秘密通道。
公爵进入公众法庭里时显得魂不守舍,尽管他睁着眼睛从法庭内穿过,他也不过是个瞎子,对眼前的事全然看不见。
这里显然发生了大事,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法官桑德罗、治安长官安东尼奥以及宗教审判官安德里安都在,大厅正中央的草垫子上摆放着一具尸体,几个士兵正害怕地窃窃私语。
伯索公爵的意外出现打乱了原本的秩序,克里斯托弗大主教之前还在纠结要不要把这件事汇报给公爵,此时他完全领悟了上帝的旨意。
“公爵大人,出大事了!”克里斯托弗大主教连忙叫住伯索公爵,令他诧异的是公爵似乎才发现大厅里还有旁人。
“何事?”伯索公爵不耐烦地皱着眉问。
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正想解释,只见公爵厌恶地撇了撇嘴,掉头就走。
“这绝非一具普通的尸体,你不想看看他的真面目吗?”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对着公爵的背影说,企图挽留住心不在焉的领主。
“没兴趣!”公爵闷声闷气地说,脚步并未放缓。
“这是披着人皮的狼!”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板着脸,大声补充道。
伯索公爵猛然停下脚步,他再一次被雷电击中,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两下,几乎摔倒。
公爵缓缓地回过头,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复杂表情,恐惧、惊愕、慌乱、疑虑、紧张,似乎还夹杂着仇恨与恶毒:“你,说什么?”
“你自己看看吧。”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指着那具尸体说。
伯索公爵狐疑地望着地上的尸体,接着不信任地瞥一眼周围的人,假装不以为然:“不就是死了个人嘛,大惊小怪!”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凑近了,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尸体。死的是个又老又丑的瘸子,穿着破衣烂衫,双目圆睁。
克里斯托弗主教一言不发地打了个手势,一位胆怯的士兵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鼓足勇气捧起那颗头颅,颤抖着从头颅上剥下一层人皮。
一颗狼脑袋赫然暴露在众目睽睽下,死不瞑目的绿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众人。
接着,士兵又硬着头皮脱下死尸的衣裳,剥掉尸体的人皮,一条瘸腿的狼映入公爵眼帘。
“我们的城市里很可能混进来一群恶狼。”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忧心忡忡地对伯索公爵说。
“巫术!这是巫术!”伯索公爵嘴唇哆嗦着,他的情绪完全失控了,进入癫狂状态,“这是巫师搞的鬼!绝对是巫师干的!
“来人,把全城的巫师都抓起来,统统给我绞死!”公爵尖声叫着,像魔鬼一样挥舞着双臂,在大厅里发飙。
“眼前最紧要的,不应该是在全城搜捕恶狼吗?”克里斯托弗大主教迟疑了片刻,他搞不懂公爵的注意力何以放在巫师身上。
公爵翻了个白眼,身体也在剧烈抖动:“闭嘴!你该不会因为这条死狼,就怀疑所有人都是狼?难道你想在全城引起恐慌?”
“可是……”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拧紧了眉头。
“我是领主!”伯索公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快来人!敲响教堂的大钟,让全城的人来欣赏这条死狼的下场!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切成肉片,分给每个市民,让他们尝尝这狼肉的滋味儿!看看谁还敢造次!”
“万万不可!”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大惊失色,“这件事得秘密调查,切不可打草惊蛇!”
“你是提醒我,‘神权高于王权’吗?”伯索公爵夸张地嚷嚷着,嗓音也愈发尖细,“让你的教皇见鬼去吧!这里我说了算!”
此时,夏青染正陪着明澈在凉廊上品茶,为他们沏茶的不是仆人,而是带着小伤却欢天喜地的夏绿凝。
虽说品茶是优雅闲适的事,夏青染的心里却不轻松。昨晚死在庭院里的恶狼被送进公众法庭,也不知道克里斯托弗大主教会如何处理。
“城市里出现了披着人皮的恶狼,民众听到这消息肯定会恐慌。”夏青染端着茶杯,深深的忧虑占据了他的面庞。
“明澈,你当初在丛林里遇见的人皮是什么样子,定是很可怕吧?”夏绿凝忍不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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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染索性放下茶杯,聚精会神地望着明澈,等着听他讲述。
“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世上存在这种东西。”明澈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它是什么样子?”夏绿凝又问。
“丑陋不堪,浑身惨白,从正面看像是皮影戏里的纸人。最诡异的是,它会说话。”
“啊?它会说话?”夏绿凝瞪大了眼睛。
“人皮还会说话?”夏青染也不淡定了,“太吓人了!”
“最近公众法庭审讯的谋杀案你们听说了吧?药剂师焦阿基诺提到自己亲眼看到了披着人皮的狼,他也提到了那张会说话的人皮。
“我觉得,狼人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谋杀哑巴和莫丽的很可能就是披着人皮的狼。
“皮耶罗左眼瞎了,尖顶塔上的死狼左眼也是瞎的,这难道是巧合?
“皮耶罗失踪后,又冒出一个与皮耶罗长相一模一样的罗马人斯特凡诺,左眼却不瞎!这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一点:皮耶罗是假的,斯特凡诺也是假的,只有那张皮囊才是真的!”明澈逐步分析。
“你的意思,埃拉城里混进了一群恶狼?”夏青染感觉到事态严重。
“太吓人了!”夏绿凝惊恐地望着哥哥。
这时,玛利亚大教堂的钟声紧急敲响了,钟声急促且连续不断。
“敲钟了!发生大事了!所有男性公民必须得去埃拉广场集合!”听到钟鸣,夏青染赶紧放下手中的茶盏,吩咐仆人快点备马。
明澈也起身吩咐仆人把马从马厩里牵出来。
“哥哥,我也想去!”夏绿凝用央求的眼神望着夏青染。
“不行,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总是抛头露面,会让人说闲话的!何况此刻出去还有危险!”夏青染断然拒绝。
“哥哥怕我嫁不出去?”夏绿凝问,一边拿黑睫毛下扑闪着的大眼偷偷瞄明澈。
明澈急了,脱口而出:“除了我,你谁也别想嫁!”
“啥时候了,你俩还有心思在这里瞎闹?”夏青染心领神会,却故作糊涂。夏绿凝的婚事别说他了,就连父亲夏念祖也无法掌控。
夏绿凝也急了,转而去摇夏青染的手臂:“好哥哥,带我出去吧!你们俩都走了,我多没意思啊!”
夏绿凝一撒娇,明澈先招架不住了,他低下头,努力不笑出声来。夏青染被妹妹缠得没法子,只好答应了,三个人骑马直奔埃拉广场。
此时的埃拉广场,斧钺矛戈林立,卫兵戒备森严,气氛异常紧张。
伯索公爵端坐在椅子里,身旁站着杀气腾腾的佩鲁贾雇佣兵队长加莱阿佐,这种阵仗唯有备战时才看得到。
广场上聚集着近千人,市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公爵葫芦里卖的啥药。法官桑德罗匆匆从人堆里挤出来,凑近伯索公爵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什么?谁给他们的胆子,竟敢阻拦我?”伯索公爵暴跳如雷,冲雇佣兵队长加莱阿佐吼道,“去!马上把那条死狼给我带到刑场来!”
“遵命!”雇佣兵队长加莱阿佐领命,带领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直奔公众法庭。
法官桑德罗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他战战兢兢地伺候一旁,恨不得把自己缩小成一只小老鼠,好钻进地洞里,这样公爵就看不到他了。
“那条死狼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哪里弄到的?”公爵面无表情,声音却阴森森的。
“这……”法官桑德罗面露难色,“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听说是王者城堡的那位王子殿下亲手捕杀的。”
“怎么是他?”伯索公爵满脸不悦。
“好像是老猎人切萨雷暗箭伤人,被王者城堡那位殿下抓住了。押解到夏家府邸的时候还是人,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狼!”
“闭嘴!当心割了你的舌头!”伯索公爵恶狠狠地说。
法官桑德罗连忙惊惧地捂上嘴巴,怯懦地低下头,他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切萨雷。”伯索公爵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目露凶光,“把这件案子的卷宗给我仔细备好,包括这个切萨雷的资料,越细越好!”
“遵命!”法官桑德罗战战兢兢地说。
明澈与夏青染一行三人赶到埃拉广场时,刽子手巴洛正在行刑。
身穿黑袍头戴面罩的巴洛一刀一刀的,像切鱼片般,从一条狼的身上切下一片片肉,由士兵分发给围观的市民。
一旁的石桌上,赫然摆放着一颗毛茸茸的狼头,幽幽的绿眼恶狠狠地瞪着前方,吓得许多人面如土色。但谁也不敢不伸手接肉,公爵可比这狼可怕多了。
偌大的广场,几千民众,每个人都噤若寒蝉,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恐惧。
藏在斯特凡诺皮囊下的狼王苍雪也混在人群里,目睹如此残忍的一幕,眼里射出仇恨的光,愤怒灌满了它剧烈起伏的胸膛。
它又想起那位鹰眼男人说过的话:“人可以杀死随便什么动物,堂而皇之地把它摆在自己的餐桌上,向别人夸耀自己的美食……”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落魄贵族阿戈兰特也在人群中,他戴着黑色兜帽,把自己的难看的脸色隐藏起来。
行刑台上,刽子手巴洛挥舞着屠刀,他游刃有余,宛若诗人写诗。
狼王苍雪不由得感慨万端:“人呐,才是这世间最残忍的种族!”
“嗷呜——”凭空传来一声狼嚎,悠长,凄厉,阴森。
听到这声狼叫,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刑场上的死狼,那倒霉的家伙被刽子手巴洛锋利的刀削成了森森白骨。
狼头依旧端置于石桌上,狼眼恶狠狠地瞪着人,一副阴魂不散的鬼模样。
此前争先恐后挤在前排的观众惊恐地向后退却,谁都怕被恶狼生吞了。
再看看台上的伯索公爵,他原就苍白的脸愈发惨白,惊惧的眼睛死死盯着石桌上的狼头。
在过度恐惧之中,他似乎看到死狼的嘴巴张开了,露出血淋淋的獠牙,一声狼嚎声从那被斩断的喉咙里发出来。
“巫术,巫术。”伯索公爵抖抖索索地站起身,他拔出宝剑,踉踉跄跄地扑过去,一剑将石桌上的狼头劈成两半。
“烧掉!统统烧掉!”公爵的脸变形了,恐惧撕扯着他脸上的线条,令他异常可怕,宛若从炼狱中逃窜的魔鬼。
“啊哈哈哈……”一个尖锐如鸟叫的笑声从尖顶塔上传来,一片惨白的“云”飘飘悠悠地从塔顶向下坠,它故意在人们头顶打着旋儿,就是不肯落地。
当这片“云”摆着国王的谱,在广场周游一圈后,所有人的脸跟它一样惨白。
最后看到它的人是伯索公爵,那朵“云”贴着他的鼻尖落在脚下,软塌塌地堆叠着,看不清是啥东西。
伯索公爵正在诧异,那堆东西忽然动了,它摇头晃脑地欲要爬起来,最终却无力地跌倒了。它,是一张人皮!
“啊哈哈哈……”一个白色身影从尖顶塔上腾空而起,白袍在猎猎的风中飘扬,尖锐如鸟叫的笑声响彻整个广场。
“这是一个人狼混居的世界!”白袍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在所有清醒的耳朵里炸响。
“巫师!抓住那个巫师!”伯索公爵歇斯底里地咆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