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装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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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南宫府。
方绾厅备好了明日要用的宴席桌,厨房也备好了食材,就等着皇上明日带着莺贵妃省亲议萧钧的婚事了。
此刻,正入夜。
陛下京中有要事,喊南宫槐连夜进了京。
彼时的尤秋柔,脱去簪,长发垂背,她穿了一件深色寝衣。
坐在铜镜前,摸着脸蛋,“莲仪,这几年,我也老了。”
莲仪:“娘子可不老,正是最好的时候。眼下那两位嫡女送去了老宅,这府上剩下的几位姑娘又待您如亲母一般,咱们也算熬过来了。”
尤秋柔对着烛灯,冷冷一笑,“南宫玥与南宫瑶那俩丫头,终究是送回老宅了。莲仪,这几个姑娘中,南宫瑶才是最难搞定的。你别看她是最听话的一个,却是我最害怕的。我一直猜不透她的心思,她对我那么顺,真的就如表面一般善良?我至今都在怀疑,她到底是真不会写字,还是一直在假装?”
莲仪取下尤秋柔的发簪,“娘子现下,也别再想这些了。她已经走了,再也没本事回来了。她以后的命运,就是到了年纪,再由您和老爷做主,给她在老宅许一门亲事,远嫁在外,永不回梁京。”
尤秋柔卸了一身轻松的躺下,“是啊,我筹划多年,终是把她送出去了。”
她又猛地坐起,“你说,萧贱人难产惨死一事,我们可瞒的好?”
莲仪:“娘子又问这话了,这些年您时常就怀疑,当年那些姑娘们都小,谁能记住这些事。萧娘子生产那日,老爷在京中,又逢大雨,姑娘们都在浣溪阁,无人再进内院,一切都妥当,无人敢怀疑我们。再说,此事已过多年,娘子且宽心吧。”
尤秋柔还是有些担忧,“萧氏也就罢了,那个慕容舒媛,险些坏了我的事。”
“可是,舒媛姑娘不也是走了,就算她知道什么都晚了。”
尤秋柔又安心躺下。
是啊。
她筹划多年,从一个偏远乡下的贱民,一路混到如今地位。生一子一女,保住了一生荣华,以后的路,定要小心才是。
“不过,提起南宫淰,我总觉得对她不公。”
尤秋柔狠狠砸向案几,“她是我这个正娘子所生,根正苗红的嫡女啊。为何要记着那老太后的话,南宫淰要当庶女。南宫淰是我的命,这口气,全都败南宫瑶与南宫玥所赐,她俩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老宅,一辈子都莫要回梁京。”
每次提起南宫淰,尤秋柔的心都如刀割般难受。
莲仪退下后,又回来,小声道,“娘子,三姑娘的事且长,以后定会有法子的。”
她又想起一事,小声嘀咕:“不过娘子,眼下有件事,需尽快解决。”
尤秋柔一愣。
“您那个孪生姐姐,前几日进梁京了。”
她一听,猛然坐起。
尤黛娥。
她来梁京,又为着寻钱?
玥瑶一路颠簸。
路遇荒无人烟之地,也遇四处杀伤抢夺之事,可这一切似乎与她都无关。
这些贼寇,老远见到马车,全都退避三舍,无一人上前惹事。
一路到了丰乡境内,南宫瑶悬着心才平安落下。
到了丰乡,老远就能看到遍地草药、药花和各类大小庄子、铺面。
丰乡与一路荒凉形成对比。
南宫国府的两位嫡女来丰乡,老宅的人早就得了命,事先已备好要迎接这位被罚回老宅思过的二姑娘与陪同的大姑娘了。
这里是南宫祖父发家之地,现下的老宅中仆人和家臣都不多。
老宅年久失修,虽有古香之美,却也看着残败不堪。
玥瑶到了老宅府门外,门外站了三十位仆人,还有十位男仆子。这些人由灵妈妈和另一位苗妈妈带着的。
南宫瑶戴着长帷帽,她以自个是客的规矩,上前先行了周礼。
那两位妈妈一瞧,赶忙回了下礼,“真是使不得呀二姑娘,您是梁京的贵人,怎得给我们这些下人行周礼。”
苗妈妈上前,“两位姑娘路上辛苦了,前去接姑娘的人是在乡河旁候着的,还以为姑娘走的是水路,没成想姑娘竟走了山贼流寇出没的山路。这一路上,姑娘真是让人担忧呢。”
南宫玥嘻嘻笑着,“两位妈妈放心,你瞧我这也全乎的回来了呢。”
之梅扶着南宫玥,迈过高门槛。
高门槛是贵人来时才能走的门,玥瑶迈过后,之梅与那些仆子们一起从侧门低槛处进了院。
南宫府老宅,分三院。
前院高台,是老爷和官臣们办事之处,这里由四厅构成。前院栽种了一颗老桐树。树下就是正厅,因老宅再无旁人,正厅也是空置,手扶椅崭新,台桌的盏茶未曾摆放。
别的厅也紧闭着门。
再顺着高槛往前走,就是二院了。
二院有八个阁间,是女子和老爷休憩之所,别外雅致。院落有莲池、鸟窝,还有一处花园,栽种着香橼花。
三院是仆子、后厨之地。
南宫瑶站立在二院正阁间,名叫“落溪阁”的匾额下停住脚步。
苗妈妈凑上前,“二姑娘,这是正主间,以后这里就是您与大姑娘住了。”
“落溪阁”,南宫玥瞧了许久,“溪水落至,寓意不好。既是要长住下去,就改为‘念溪阁’吧。”
阁内,虽是各类桌椅齐全,却少了卷帘和雅致之感。南宫瑶喜欢插花,以前住着的立浮轩,也有各类玉瓶中插的各类花。
春是玉兰花,夏是石榴花。
秋是桂花,冬是红梅。
再看屉子台前,也无别的饰物。
南宫瑶心想,这是要好好收拾一下了。
她坐下,打量着四周,“两位妈妈是老宅的管事妈妈吗?”
“是,我们已在此地二十年了,老家就是丰乡的。”
南宫玥应着,“我虽是梁京来的贵人,可却是犯了事被罚在此处的,虽不知以后能不能回去,但眼下看是要长久在此地了。往后,我这个小姑娘,虽有妹妹陪伴,但还得由两位妈妈照料着呢。”
南宫玥说完,之琴上前,一人塞了三张银票。
苗妈妈,“哦哟,这可使不得,我们是末等下民,可不敢花银票。”
南宫玥此举,是故意而为。
她不想显得多懂事,多聪慧。刚来此地,装傻才是要紧的。
她尴尬一笑,“我在梁京,也未曾打点过下人,实在也不知下民不能花银票这一说。既是如此,改日让之琴再打点二位妈妈碎银即可。”
灵妈妈把庄子和铺面的账薄,还有各类收租抵押的收据条,都端来给南宫瑶:“二姑娘,老宅这几年药材上的生意也算是勉强过日,因没有主管人,所以也没什么收成。”
南宫瑶一瞧,这一堆密密麻麻的字,她也实在累。
“灵妈妈呀,我可不是老爷派来管事的,我只是一个姑娘,这些我也不认得呀,”她随手翻了几本,“这些都由妈妈管着便是,我是被罚之人,刚来此地,容我先玩上几日吧。”
“也好也好,两位姑娘且好好玩,咱们这虽是乡下,却也有梁京没有的好景致呢。”
这两位与玥瑶寒暄了一会走后,浮沉才算是真的休息了。她不顾形象斜靠在床榻上,看着四周的新奇,觉得有趣。
之棋也四处翻着看,“虽说不如褚公府吧,但我们一路上过来,这老南宫府,也算个大宅院了。”
“是啊。”
南宫玥坐起,“我们刚到,凡事小心为上,现下也没个人在身旁。”
她嘱咐之梅:“之梅姐姐,这半年咱们好好料理吧,老宅这儿,人也好,咱们不好好管辖,还负了叔婶们的心呢。”
之梅点头。
丰乡的老宅有规矩,凡是梁京来的贵人,第一顿饭是要三院、外宅、铺面和田里的仆人们上正厅,主子训话后才可用饭。
第一,为着认人。
第二,为着让他们认主。
南宫瑶换上了从梁京带来的当家女衣衫。虽说是被罚在此,但如今她便是这老宅的当家女,穿衣上自然得区分开。
当家女衣衫,需带素带、竖发、别莲花冠。
南宫瑶可喜欢戴莲花冠了,以前在国府就看过那些姐姐戴莲花冠,太好看了。
这下,终轮到了她。
之棋竖起她的长发,头顶盘了小发箍,把银色莲花冠戴在正头顶。
束发背后,之棋用镶了珍珠的红头繻绑在后面,垂下。
南宫玥穿了青色布抹,套着百迭裙和纱围裳。
再转身,之棋感叹,“这莲花冠,就属咱们姑娘戴上最好看了。”
南宫玥附和着,将南宫瑶头上的梅花妆晕染开来。
南宫瑶嬉笑着,端庄出了念溪阁。
到了二院廊下,再挨着莲池过去,就到了正阁上房。
彼时,上房备好了宴席,满满一桌。有云片糕,牛皮糖糕、十二酥,还有各类丰乡小吃。
玥瑶落座,下方众人皆跪:“喜迎梁京南宫国府两位姑娘。”
好家伙,玥瑶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下方跪了满院的人,有家臣,还有偏远乡子、庄子和铺面上的人。这挨着一瞧,玥瑶才知老宅的庞大。
她也在下跪的人中,看出了老者居多,年轻者很少。如此来,也就是说,老宅这些年所有的银两,都用来养这群老者了。年轻有力的,却因这一群在,进不到这里。
南宫玥心中明了,她故作惊慌,赶忙起身行了礼,“各位都是宅中的老人了,无需下跪,快些起身。我只是一个姑娘,犯了事才来到此地,往后各位,权当我是个小娃。”
那些人随声附和着。
灵妈妈往前走几步,抬起下巴盯了一眼这些人。
嬉笑附和在南宫玥跟前,指着一位魁梧男子,“大姑娘,这是权贵,咱们宅中这些家臣管事的。因宅中无事,一直在田里帮衬着做些粗事。现下姑娘来了,就喊他回来,守宅。”
灵妈妈挨个指了这些丫鬟和仆子们。
南宫玥听得一眼懵,她哪里能一下认这么多人。灵妈妈介绍,她就挨个嬉笑着点头问好。
菜凉了,人也没认个全乎。
南宫瑶又吩咐了几句,人散去后,南宫玥盯着一桌子菜发呆。
这是二院,南宫瑶端起碗筷,却瞅见了二院内的一条小巷子,“姐姐你瞧那条巷子,长满青苔,也不知是何地。”
南宫玥一瞧,果然。那条小巷道就在莲池旁,很窄,看着像是从未有人走过,青苔遍地。
南宫瑶站在院落发呆。
她垫脚,踩在滑溜溜的青苔上,扶着青墙,一脚脚挨着过去。
小巷道内的尽头,是一间上了锁的小屋子。
一把铜艺锁,挂在那。
南宫玥探着脑袋,南宫瑶也探着脑袋,近身一看。
只见面前一片漆黑的屋子内,关着一个衣衫褴褛,约莫四十不惑之年的女人。
南宫瑶好奇。
那女人猛的回头,玥瑶这才看到了她脸上全是刀疤,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像是疯女。
南宫瑶一哆嗦。
那女人盯着玥瑶看了许久,突然快速上前,一把捏住房门上的木栏,像是急了要跳出。
南宫玥扶住南宫瑶,退后几步。
身后有个男仆从巷道进来,“姑娘,姑娘快些回去吧,这里可不是您该来的。”
南宫瑶盯着那女的,浑身哆嗦,“她是谁?”
男仆:“她是一个老妈子,之前伺候人时惹了事,被关在此处。她有些疯癫,姑娘快些回去,免得吓着你。”
南宫玥退后几步,没走几步,她又回头,盯着她看。
那女人,缩进身子,只留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玥瑶。
那一刻,南宫瑶像是被那双陌生眼睛看穿一样。
她。
是谁呢?
那双眼睛,看似陌生,又似曾相识。
像是在黑夜中见过,又像是被眼前的恐慌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