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拦路山门实实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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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剑阁,铸剑炉。
“好久不来铸剑峰,手竟有些生了。”唐三蹲坐在剑炉跟前,同从前一样,赤膊短褂,好不容易养白的身体在炉火映照下通红如炭,站脚之地已然半湿,胡须被火燎着,没了一半。最后一次打磨之后,将神剑重新放回炉子,再烧一个时辰,便能“出锅”,他这样想着,晚上回去得饱饱吃一顿红烧肉,配两斤地瓜烧,当真绝配。铸剑峰管事唐温是个比他还要老的老头子,平时最是耐心,今夜却不同,扣门两次!
“三爷,真不是老仆坏规矩,时辰到了,山下局势不好,有些人已经冲到门口,您看还需要多久呢,我好应付来客。”唐温虽说年纪比唐三大,但精气神如炉火一般旺盛,身子里面更像是塞了根铁尺似的,精瘦笔直。
“一个时辰,早一分则生,晚一分则焦。”唐三如是说道,捡起跟前的酒葫芦,晃晃肚子,灌了半口,然后呆呆地看着炉中神剑,双瞳燃烧如血。天外飞星,果然非比寻常!佩上这把剑,任是武功平平,也心无所惧。不管对方什么兵器什么来头,与此剑相遇,相击则碎,触身则残,削骨如水,画地如割。只是,其模样实在普通,丢入藏剑阁内,与万八千的兵器放在一起,任凭金睛火眼,也难分辨,不知谁会做那有缘之人。
铸剑阁正门。
“嘿,这门修的气派,连个铺手都没有。”牛大走到跟前,大眼瞪大门,拍一拍,闷声作响,推一推,纹丝不动。没有铺手,没有守卫,叫唤也无人理。退后一步来,墙高数丈,平滑如镜,左右皆险峰断崖,一望无底。门墙同色,月辉之下,冷如银瀑。领前的一行掌门帮主,被铁铸的门墙拦住,前进不得。众人碍于身份,摁住心中愤疑,望月凝声。牛大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嚷嚷开来:“这是啥意思?让俺们大老远来这吃闭门羹吗?唐爷怎么布置的,是不是里面忘了安排小孩儿把门,还是里头那看门的睡着了。”见无人回应,各自端着,牛大更是不耐烦,操起斧头当当烂斫,把隔壁山林的野鸟惊醒,呱呱向月。
“小牛儿,过来歇歇。”丐帮魏乐乐早早寻了块大石头,侧卧在上,看着月亮出神,直到惊鸟划过夜空,落下朵朵天粪,骂骂咧咧地离开。牛大站在门口并没受灾,倒是苦了其他一众掌门。牛大应声过来,一屁股坐下,也不管有没有坐到天粪上,喘着闷气,嚷嚷道:“乐爷,要不你耍一套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崩开这不长眼的铁屁股门。”
魏乐乐闻言呛了一口酒,抹抹胡子,说道:“小牛儿,这是啥门,是铁剑山庄的铸剑阁的大门,传承几百年了,别说降龙十八掌,就是降龙一百巴掌,也崩不开这铁屁股门。”
牛大不服这个劲儿,扭头冲大家说道:“你们谁,轻功好,飞过去从里面打开,俺就不信,这门里面也开不了。”牛大挨个扫过,把目光停在一位女子身上,黄衣清丽,当真像只黄莺,他搓着手走到黄衣女子跟前,低头看向对方,开口道:“妹妹,看你身材,当是轻功不错吧,你看要不你飞过去开个门?”
黄衣女子本就听到牛大言语,此刻见说话人熊一般压来,笑得憨厚,便回礼道:“哥哥抬举妹妹了,我是会些轻功,但这墙高有七八丈,平滑如镜,没有借力点,我跃不过去。”
“小牛找小妞,牛儿酣傻妞儿精,小牛劈不开门,小妞儿跃不过墙。”魏乐乐唱起小曲儿,调侃二人。
“乐爷,你光笑俺,你来你来。”牛大三步并两步,又一屁股坐到乐爷跟前。
“老叫花子也不行哟,坐嘛坐嘛,月亮多好看。不是不开,时候未到。”
实际上,众位高手都跃跃欲试,但又怕做不到反丢了脸面,如此才僵持住。津门拳宗宗主霍一凡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冲各位拱手道:“各位,坐着也不是办法,老夫耐心差,愿意一试。”只见他站在门前十五步远,收腰扎步,做冲击状,此乃拳宗武术“猛虎崩山”,讲得便是冲锋撞阵,但听一声暗吼,大步流星,霍一凡真如猛虎出击,轰然撞向大门。
咚——
山有回音,墙有余震,只是大门安然无恙。霍一凡只觉得浑身酸痛,失去知觉,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以往五百斤的沙包,也能被他撞飞出去,今日一招,门无所动,自己却内伤无算。魏乐乐与铁牛跃步跟前,扶住直不起身的霍一凡。后者巍巍拱手,嗓音浑浊,说道:“霍某献丑,献丑了。”
“不丑不丑,俺牛大自自自,自什么不如来着,乐爷?”牛大结巴道。
“自愧不如!”乐爷抹着鼻涕说道,“俺叫花子也自自自自愧不如!”
这话把黄衣女子笑得肚子痛,倚着铁墙弯腰嘤嘤,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依旧不言。这时候,武当真人张九习望了眼嵩山掌门刘元,笑意重重,拱手道:“刘掌门,久仰嵩山剑法,其中有一招剑法叫‘直捣黄龙’,如此时刻,此门正是一关,不知刘掌门是否愿意赐教?”
刘元睥了一眼张九习,则则笑道:“刘某亦听闻人说,武当有一招剑法,也唤作‘直捣黄龙’,不知张真人是否练过此招呀?”
原来,嵩山和武当都有一招剑法唤作“直捣黄龙”,江湖戏言,嵩山初代掌门正是武当弟子,又有人言,武当初代掌门出自嵩山。于是两派为这一剑招,势同水火,屡屡要争个高下,弟子如此,高层亦然。今日,前有张九习同刘元比脚力,如今又提出了比剑法一说。
“不瞒诸位,老叫花子也有一招,叫‘直捣黄龙’。”乐爷凑热闹道,当牛大满脸不信地看过去时,命元已然被一只老手握住,似把玩状,牛大当即后撤步闪躲。
牛大畏惧且委屈地看着乐爷道:“乐爷,你这一招‘直捣黄龙’,牛大是服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得到那扇铁门的龙头。”
乐爷吹须得意,只当听不到。
“刘掌门,那在下先出招,攻铁门左半边,您后出招,攻铁门右半边,然后交由诸位掌门帮主评判,力弱者,则不能再用‘直捣黄龙’一招,由此解决武当与嵩山的争端,不再因这区区一招,白白流血。”张九习年纪稍小刘元几岁,且有辈分之差,故客客气气,提出此议,若此举真能使得两派解决纷争,倒也不虚此行。再者,张九习是武当掌门张小山的嫡传弟子,近年来已经开始替掌门打点门中大小事宜,风评良善,想来不久之后便会正式成为武当的新掌门,所以由他提出此议,也合乎规矩。而且,此时比剑,一举两得,一来可以解决嵩山、武当剑招之争,二来如果能打开这扇铁门,也算是立威,为之后夺取神剑做铺垫。
刘元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又贵为一派之尊,自然不会怯战,而且如果胜出,剑招、神剑一举两得,岂不乐哉。纵然输了,哼,他不会输!刘元手中长剑名为“银麟”,由青海火炉炼制而成,长二尺九寸,通体银白,质感冰脆,搭配上他的霜月心法,威力无限。虽然在君子非上门挑战之时,门下弟子对外说是闭关修炼,实则是刘元不敢应战,他不能输。但今日不同,他瞧不上张九习。
武当剑法飘逸为宗,仙气腾腾,张九习提手一个剑花,便银光环臂,在众人沉迷于剑花时,银剑出水,如水龙腾波,咆哮着刺向铁门左部。刘元闷哼一声,跺脚一撑,招式凌厉且不乏霸气,铿锵雷鸣,撞向铁门右边。刘元后发制人,双剑几乎齐齐冲向铁门,形似而意相远,各有味道。招出迅猛,收剑无声。刘张两人,互相拱手承让,然后退散开来,牛大拱到跟前,见铁门左边伤痕累累,剑星遍布,点点寸深,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这般铁门,才能在遭受如此多的剑伤后巍然不动。再看右边,仅有一洞,深不见底,埋眼看去,不见光亮,但估摸着有半尺之深。哪怕是再强悍的铁甲壮汉,经此一剑,必然也跪地躺尸。众人见此,微微息声,没人愿意开口。这剑法之争,难分胜负,武当华而锐,嵩山厉而沉。此时,一行人中,除武当嵩山之外,最有发言权的只有丐帮长老乐爷,乐爷也知道,自己不开口,旁人难做声。捏须一叹,说道:“老叫花子眼浊,分不出个胜负,白鹤嘴尖,山虎力雄,各有所长。”乐老八字点睛,余人兼服。
当此之时,众人注意到了山下动静,心疑时台阶下跃上一人,从众人头上翻过,也不收势,撩剑无影,破空而击,在场之人无可阻拦,瞧其架势,已将来人身份猜出一二。再看剑影所向,正是铁门,迅如闪电,音胜雷暴,攻势烈烈,风尘割面。几乎无人不信这铁门会轰然倒地,但当来者收剑入鞘之后,铁门依然固执坚守,尽管伤痕累累。其上两道尺深的划痕,左右交叉,交点处剑痕尤深,已然深过刘元所留剑洞。
众人嘘嘘然。
“华山君子剑超凡,劈峰斩月鬼神安。直追盘古开混沌,敢同刑天战羊山。”趋步成诗之人不是其他,正是盐帮帮主吴青,只见他双眼满是崇敬之情,拱手向前,停在来人五步之地,继续说道:“老夫吴青,久仰华山剑圣大名,今日一见,此生无憾,神剑也只有遇到君圣这般身手,才不枉人间一行。”此言一出,众人噤声,不服也服。
泰山派此次前来的是徐长风之子徐竞华,以名观意,自是与华山君子相竞之义,其人白净无尘,目有温暖,少言少语,恭谨知礼,他来到君子非跟前,视之如父,意甚恭,礼甚敬,却毫不违和,宛如父子。“小侄见过君伯父,泰山一别,三年未见,小侄甚是想念。”
君子非若有若无地看其一眼,似乎作了回应。其他几位,山海关戴武隆,老鹰门冷克,洞庭满江红,铜锣湾陈望北等人,也一一过来拜见,连受伤未愈的霍一凡也挣扎着来前,拱手致意。牛大也不扭捏,抬头挺胸,走了过去,走越近,气越越,等走到跟前,本来要高出一个头的牛大,竟比君子非还要低出一寸来,恭恭敬敬道:“君爷,小子牛大,代父亲老黑牛向您问好。”
君子非依旧不言。张九习看了刘元一眼,又看向铁门上的深痕,心中不得已做出放弃争夺神剑的决定,他缓步至前,说道:“武当张九习,代师尊向君圣问好。”
君子非不闻不看。
此时,在场之人,除了丐帮乐爷,就只剩嵩山刘元未向君子非问好。山下的厮杀声滚滚袭来,只是山门前这一小撮人,静得可怕。君子非在看铁门,乐爷在看月亮,余下诸人,或如吴青、张九习低头不语,或如黄衣静立于边,或如乐爷赏月,或如牛大屏气收腹,不敢妄言。
“君子君子,最爱面子,有嘴不张,像个傻子。”乐爷边打哈气边唱。众人只恨自己长了两只耳朵,听到了这口齿分明的调侃。
君子非必然也是听到了,只是神不动,色不变,望着铁门,说:“刘掌门,上次未能一战,今日可行?”
刘元胡子一紧,抱剑咳嗽:“刘某身感微恙,有心无力,怕要扫兴了。”在江湖名流之前,如此避战,当真是羞煞人也,可若应战,非死即伤,铁门上那两剑,落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比起名声,他更惜命。只要命还在,终有一天,对,终有一天,他必报此仇。想到这里,他抬起骄傲的头颅,满不在乎地扫过群雄,装作一个毫不相干的看客。
“君子君子,死要面子。嵩山嵩山,尿裤难干。”乐爷又来一句。
牛大听了想笑,却不敢笑,脸疼得厉害。刘元目光一紧,胡子掉下几根。
“君某斗胆,请诸位英雄,”不知为何,众人听得“英雄”二字,耳蜗生疼,君子非面相不改,说道:“江湖纷争不平,今夜神剑出炉,百帮齐至,有缘得之,一统江湖。君某此行,当仁不让,有愿争者,出招便是。”
“君圣何出此言,运城盐帮上下,只认您做这江湖第一盟主。”吴青言辞耿耿,慨然而声。
“盐帮盐帮,尾巴张扬。摇来摇去,翘到天上。”乐老诗兴大发,奇句频出。
“乐老,难道您想争神剑,争这盟主之位?”吴青严词以对。
“神剑有缘得之,要是落在老叫花子手里,咱也稀罕。”乐老笑道。
此时,山下乱徒先锋已至,见前方气氛诡异,又是大帮首领,住步思忖,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