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歪歪读读 www.yydudu.com,最快更新甚尔和5t5的抢崽日常!
甚尔一早就守在五条悟床边, 见他拉开眼罩,便伸出了手。
五条悟:“?”
雨下了一夜,早晨的天空仍旧阴沉。他昨晚失眠, 刚刚睡下,现在有点发懵。
五条悟盯着那手犹豫了一下,然后乖巧地把下巴放在了甚尔手心里。
甚尔想笑, 想摩挲大猫猫的下巴,又强自压住了太过柔软的情绪。
他甩开娃娃脸, 接着伸手。
“结账。一共赊账五万零二十, 之前欠的该缴清了。”
缴清之后各不相欠,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他擅于在金主撕破脸之前主动抽身, 潇洒离开, 这样知情识趣, 也给双方留个面子。
五条悟完全清醒过来。
“衣柜第二个抽屉里一张卡五万。”他缓慢说,“剩下的二十日元,我没有现钱。”
“什么时候给?”
“……过几天。”
甚尔点头,转身就走。
他刻意忽略了自己有现钱可以找零, 忽略了五条少爷随便买个东西就能破开整钱。
——总之,他们之间还有二十日元没有结清。
那么一切就还未结束。
甚尔前脚出门,五条悟后脚就从被窝里蹦起来,草草乔装打扮一番, 远远缀在他后面。
男人说是去做诅咒师的任务,谁信啊?
肯定是去物色新金主了。
不行, 万一被骗财骗色怎么办,他得跟着。
以防被发现太丢脸,五条悟收起自己外泄的咒力,没有跟着甚尔进入那家甜品店, 而是晃进了对面的高楼。
他摘了墨镜,垮起个批脸向甜品店望去,“六眼”充当透视望远镜,穿过重重雨幕向他传递信息。
……嗯,不错,甚尔没有调|戏店员,也没有露出什么怀念的神色,行为举止一切正常。
等等。
五条悟瞪大了眼睛。
或许因为过于关注甚尔,他竟然没能第一眼发觉——那个和甚尔说话的女店员,竟然是个诅咒师!
【术式:降灵术。通过提取死者肉|体信息,获得死者肉|体的全部特征,以及部分记忆。】
通灵婆婆,他小时候似乎见过这名诅咒师,一个月前他还和甚尔讨论过此人。
不乖乖躲起来,还凑到天与暴君本人面前,这老太婆不要命了?
五条悟总觉这事诡异,定睛一看。
他忽然明白通灵婆婆的底气来自何处。
——她用了惠的母亲,伏黑沙树的脸。
昨日困扰他的那根毒刺,又蜇在了心头。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压住咒力,翻开手机给孔时雨发短信。
五条悟:伏黑沙树已经死去的事,甚尔知道吗?
狐狸精工具人:他亲眼看着她过世的。
五条悟:他现在记起她了吗?
狐狸精工具人:几个月前他还没想起来,至于现在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狐狸精工具人:老板可以旁敲侧击一下。
手机屏幕里不断弹出催促五条悟上工祓除咒灵的短信和通话请求,他捏了捏鼻梁,一键把老橘子们全都拉进黑名单,继续望向窗外。
……他怎么舍得走开。
天色黑得很早。
沙树的工作由其他人换班,她换上了比平时精致得多的衣裙,走到甚尔桌边。
“伏黑先生在等我下班?”
甚尔痞痞一笑,指节无意识敲击桌面:“你觉得呢?”
“我还以为先生那天生我气了。”女人将鬓发撩到耳后。
“有些事还需和家里分开的好,省的瞒不住坏了事。”甚尔语气暧|昧,“比如我和你的关系。”
女人嫣然一笑:“可以这么叫你吗?甚尔。”
听她用那样的嗓音念出“甚尔”,男人眸光轻微摇曳。
他拉开椅子,趁机低头以额发掩住心思,口中调笑:“还是叫伏黑先生为好——我们姓氏相同的‘巧合’,如果造成以假乱真的效果,反而更刺激。”
他逼近了女人,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说是吗?伏黑夫人。”
这么个大帅哥贴在身前,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女人面颊浮现出红晕,眼中的贪婪与垂涎一闪而过。
“先生说笑了。您认我当夫人,家里那位不会吃醋吗?”
“他不会知道的。”甚尔捻起沙树一缕发丝,又转瞬放开手。
“我与伏黑小姐一见如故。”他发出邀请,“不如换个地方,深入‘交流’。”
他们一同出了甜品店,打着同一把伞,走进附近的酒店。
“要上下左右都没人的套房。”甚尔将新拿的银行卡拍在柜台上,“我可以加价。”
在前台疑惑的目光中,他邪气地勾起唇角,附耳道:“怕动静太大,吵到别人。”
前台服务的小哥顿时面红耳赤,颤着手将钥匙递给甚尔。
等人走了,他还在自我怀疑自己难道是个弯的。
“咳。”又人来到柜台前。
来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高富帅,只是不知为什么刻意打扮得像街边的地痞流氓。
明明没有打伞,却连鞋都未湿一分。
“把刚才那人前后左右上下房间的钥匙都给我。”五条悟说。
前台反应过来:“实在抱歉,那些房间是刚才那位先生预定过的,本店以令顾客满意的服务为第一守则,讲究诚……”
五张金卡拍在他面前。
“诚信……”前台有气无力。
高富帅又掏出了五张,一共十张金光闪闪陈列在他眼前。
“够了吗?”
“让您满意是本店的第一守则。”前台露出礼貌的微笑,“这里还有刚才那位先生所订房间的备用钥匙,用我带您过去吗?”
“只用钥匙。所有员工撤离那一层楼。”五条悟伸手,“还有之前那位先生交出去的银行卡也给我。”
电梯里,五条悟瞪着那张银行卡,气得磨牙。
——这不就是早上从他那儿拿的吗?
好家伙,花他的钱采外面的野花野草,渣爆了好吗。
如果把现在的五条悟拿去榨汁,绝对比一整条江户川的浓缩柠檬汁还要酸。
之前他还忍着,劝自己再等一等,给甚尔选择的空间。
他听到蜜语从男人口中流出,看到他肆意展现男性魅力,看到他调|情约|炮开|房一气呵成。
怎么可以那样熟练。
他难以遏制地想——或许在与他同住时,在那栋称为“家”的房子里相拥亲吻时,那些不假思索从男人口中吐出的话语,也都是习惯之下的敷衍。
想当玩家,却被玩得彻底。
给他选择个屁。
毁灭吧。
五条悟一脚踩碎了墨镜,眸中燃起冰蓝色的怒火,咒力奔涌而出。
可以的,他冷笑着想,从津美纪BL漫里学到的东西终于有借口实践了。
囚|禁、捆绑、皮|鞭、女装、人体盛宴,先哪个?
算了,一起来。
同一瞬间。
总统套房,卧在沙发里的甚尔打了个冷战。
唔,空调没开,虽说是下雨,但夏末秋初还没这么冷吧?
比他反应更严重的是他腿|上自称沙树的女人,她突然间开始全身抖如筛糠,面如土色,几乎软倒。
她掩下眼中震惊之色,恐惧、惊怒、绝望迅速闪过,最后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甚尔君……”女人红唇轻启,贴了过来。
她的唇被一只手挡住。
甚尔抹掉手掌中的口红,笑着道:“伏黑小姐可要坐稳了。这么突然亲上来,被人误会可怎么办。”
“不想要我吗?”女人神情凄楚,“甚尔讨厌我了吗?”
“我只是想单纯和你‘交流’一下而已。”甚尔一笑置之,“忘了说,我目前还有个金主。在账单还没结清之前,小白脸基本的职业道德我还得遵守。”
“还有,”他目光锋利,“最后提醒一次,不要叫我‘甚尔’。”
“……伏黑。”在他的震慑下,女人不由自主改了口。
半分钟之内,她的“孙子们”在一个个死去。
死神的脚步在一声声到来。
背后的靠山隐于幕后,或许已经抛弃了她。
而眼前这个男人神秘莫测,难以看出到底失忆与否。
她必须提前亮出杀手锏,作为唯一可能保住性命的护盾。
“伏黑,”沙树说,“你为了我而冠上这个姓氏,这么多年一直思念着我……而我现在就活生生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动心?”
甚尔明显露出了诧异。
她赌对了。
女人更近一步:“我是甚尔的妻子,惠的母亲啊。”
甚尔的脸僵硬在震惊的一瞬。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会觉得熟悉,会觉得温暖,会觉得心痛。
大脑的伤已经恢复,只需要一个点亮记忆的契机。
在这一瞬间,有关伏黑沙树整整五年的回忆,在他脑海中浮现。
片刻之后,甚尔艰难开口:“……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也还活着,不是吗。”女人挽住他的颈项,“重要的不是原因,重要的是……我们又重逢了。”
甚尔默然。
她看到男人微红的眼眶,又贴近了些。
——对,就是这样。旧梦重演,放松警惕。男人高潮的时候,永远是最佳的刺杀时机。
甚尔抚上了她的脖颈。
酒店楼道里。
“退后!给我退后!”诅咒师嗓音颤抖,尖刀抵在服务生脖子前,“不然我就杀了他!你想担上杀害普通人的罪名吗?!”
随后他惊喜地发现,五条悟的目光并未放在他身上。
视线尽头那间房,是通灵婆婆。
还好,他得救了……
“呃。”
诅咒师的四肢扭曲旋飞出去,血液溅了满墙。服务生尖叫出声,在白发男人走近他时晕厥。
的确,五条悟的注意力并未施舍给这些诅咒师。
踩死一只蜱虫,又需要花什么心思呢。
线索在他头脑中连成网,比如津美纪说过甚尔并不喜欢她母亲,比如她桌案前那张母女合照中,伏黑纱织有张和伏黑沙树过于相似的脸。
就对她那么念念不忘吗?
喜欢到入赘给她长相相似的姐姐,喜欢到改姓伏黑。
喜欢到——即便明知那是个诅咒师扮成的冒牌赝品,也依然甘之如饴?
不只是江户川。已经酸出海啸了。
临到总统套房门口,五条悟止步,按着额头强行冷静。
——不行,待会儿进去无论看到什么,都要装作不在意。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他。
就当是金主……应有的特权。
门内。
甚尔抚上女人的脖子,然后猛地锁紧。
“唔咳咳……”女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老朽的腐臭都扑面而来了,婆婆。”甚尔露出尖牙,暗绿色的瞳孔充斥着暴怒,“限你一秒钟,解除术式。”
他提着女人的脖子,猛地站起身,按在桌子上。
“不管怎么说……”通灵婆婆艰涩道,“这都是伏黑沙树的身体。你要杀了她吗?”
“哈哈哈哈哈哈!”甚尔纵声狂笑,“你他妈还以为能骗得过老子?沙树骨灰都被我扬了,你用什么复制她的身体?”
疯到把原配骨灰都扬了?通灵婆婆愈发颤抖。
“伏黑纱织装不像她。”甚尔恶狠狠地说,“你用纱织的身体,更是差的天上地下——油腻得令人作、呕。”
通灵婆婆全身上下都冒出冷汗,但她不敢解除术式。
那是她唯一的依傍,失去了这张脸,她与外面随意死去的虫子们无异。
“我赌你……下不了狠心,伤害这张脸。”
甚尔怒极,重重嗤了一声,手臂肌肉暴起。
正在这时。
“哗啦啦啦。”
一瓶卸妆水当空浇下,卸妆水冲化了通灵婆婆的妆容,那些让她变得更像沙树的彩色粉末化作脏污的泪水,四溢横流。
“啊啊啊啊……快住手啊!”
黑色的污水流走之后,她连沙树的脸都失去了。
倒光最后一滴液体,五条悟“哐当”一声,把空掉的卸妆水投进垃圾桶里。
甚尔抬眼看他,眸光涌动。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隆重登场~”五条悟轻松地笑着,“最讨厌看到网恋照骗的坏家伙啦。”
他一边进行着浮夸的表演,一边隐隐关注男人的表情。
很难描述甚尔现在的模样。
不过……
刚才所有的黑暗想法都烟消云散,现在五条悟只想抱住他,给无家可归的流浪黑豹一个可以安憩的怀抱。
不要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了。
……再盯他,他怕自己会装不下去。
算了。
“用我帮你解决她吗?”五条悟提议。
甚尔没说话。
五条悟叹了口气,从他身后捂住他一只眼睛,指尖弹出“苍”。
杀人场面干净温柔,没有鲜血飞溅,那张脸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你看,她只是个老太婆罢了。”五条悟温声说,“嗯……现在连一粒灰尘都不是。”
这个春夏他长高了几厘米,已经完全可以把甚尔笼罩在怀里。
他们看似维持着亲昵的姿势,实际上甚尔与他的胸膛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若即若离,没有承他一分力。
“不用你说,我也会下手。”甚尔拨开了他放在眼前的手,彻底脱离了五条悟的温度。
他摸索着裤兜似乎想找烟,因为心不在焉没有翻到,索性就放弃了。
没有形于色的伤痛,没有疲惫地佝偻,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对所有事都不在乎。
“让我休个假。”甚尔看似自然地错开了五条悟的视线,“单独呆一会儿,不要跟来。”
他掀开窗户,独自翻入了雨夜之中。
“装什么呢。”五条悟淡淡扯了下嘴角,“连诅咒师的悬赏金都忘了和我争,还装什么不在意。”
片刻之后,他又重复了一次。
“还装什么不在意呢。”
-------------------------------------
十年前,禅院甚尔最开始从孔时雨那里接杀人任务的时候,并不是无所不能。
他也有过刀尖舔血,浑身都是伤,只能藏在垃圾堆里的时候。
“孔时雨个傻逼滚哪儿去了。”他满身是血地咒骂,“饿死老子了。”
雨水一直打在他脸上,渗入他的伤口,疼,很疼,超级疼。
并不是伤多了就不会疼。
他只是学会了如何忍受疼痛。
蛋糕的香气从窗缝里飘出,伴着橘黄的暖光。
禅院甚尔靠在甜品店后厨外的垃圾堆里,咒骂一切拥有光明住所的人,不用挨打的人,能吃饱饭的人。
……草,饿死了。
门忽然被打开,少女端着店里剩余的蛋糕走向垃圾桶。
她听到了一声肚腹轰鸣的“咕噜”,看到垃圾堆里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看到男人为此难堪地红了脸。
甚尔撇过嘴低下头,也不开口,等着这家伙扔掉蛋糕之后再捡来填肚子。
结果那少女又端着蛋糕回去了。
真晦气,甚尔想,不会是去报警了吧?
他扶着墙站起来,刚走一步,就听到了后面少女的呼喊。
“等一下!……那个,您饿了吗?刚刚那些蛋糕过了赏味期,我换了一些新鲜的。”
谁也不会在意的暗巷里,黑豹与白羊各自向陌生的领域踏出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跨入了对方的空间里。
甚尔捧着草莓慕斯狼吞虎咽。
“有那么好吃吗?”沙树开心地抓了抓头发,“厨娘还一直批评我……别噎着啦,我还能做。”
粗野的咀嚼声没有停下,她最初的害怕逐渐退散,开始觉得心疼。
“诶……别哭呀。”
没有人知道,那个雨夜里的草莓慕斯对甚尔代表着什么。
那是第一次被关心的味道,第一次被爱的味道。
如果爱是那样甜,如果给他甜味的人需要他的爱,他也愿意聚拢心间贫瘠的土壤,去尝试着种下这样的种子,悉心呵护那太过奢侈的感情。
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相爱、结婚、育子,匪夷所思,又顺理成章。
婚事不能公开,也不被沙树的家人接受,那也没什么。
他早就习惯了不被他人接受。
禅院甚尔逐渐忘掉了他与奢侈的感情无缘,直到妻子躺在病床里,气息奄奄。
“对不起,没法继续陪伴你。”沙树轻声说,“不过甚尔要相信,这世上……”
她想了一下,努力绽放出微笑:“这世上还会有很多人会爱你,也……值得你爱。”
“惠就托付给你了。”
在婴孩哇哇的啼哭声中,甚尔看着她被火焰吞噬,看着骨灰伴着冬末的雪花散入江河之中。
他太清楚那些诅咒师的手段,他不想沙树的骨灰有机会被那些肮脏的手利用。
无法保护的东西,还是不要留在身边为好。
沙树也是,惠也是。
他的生命本无意义,只是像野兽般靠本能活着,本能地吃喝,本能地解决繁衍的欲望。
沙树作为第一份意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又转瞬间消逝,把他抛回了一无所有的原点。
那么他将接着像野兽一样地活。
很简单的逻辑。
……仅此而已。
雨夜的跨川大桥上,甚尔弹了一下烟头,蹦出了最后一颗火星。
雨一直连绵地下着,浇灭了他好不容易点燃的烟,现在连打火机的火苗都被压着抬不起头。
烟灰积攒在泥地上,像骨灰般灰败惨淡的一小堆,转瞬又被雨水冲走,纵身跃入江户川中。
男人怔怔注视了一会儿,突然翻过护栏,跳了下去。
“喂!!!”
大雨滂沱中,他好像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父亲们很晚都没有回家。
惠躺在床上,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
梦里是他从未去过的城市街道,萧索荒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尘土的味道。
他像经历了一场大战般咒力透支后的疲惫,而父亲站在他眼前,以敌对的姿势,手持断折的三节棍。
“你叫什么名字?”父亲问。
“……?”十六岁的惠说,“伏黑……”
“不是姓禅院啊。”
父亲笑着说。
“那太好了。”
三节棍的尖端刺入他太阳穴中,尸体重重倒下。
血泊在脚底蔓延。
“……甚尔!!”
五条悟连瞬移都忘了用,直接跟着他翻下跨江大桥。
他努力伸长手臂,却没有够到对方的衣角。落入江水中时,他才握住了男人的手腕,把他狠狠拉到自己身边。
湍急的江水正将他们冲向下游,捞到人后,五条悟稍稍定下了心,带人瞬移到岸边。
甚尔看起来又惊讶又无辜,像只狼狈的落了水的黑猫,就任由他那么攥着手腕。
“你做什么?”五条悟强压着怒意质问。
“……冲凉啊。”甚尔平静地回答,“不然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你……”五条悟哑口无言。
一时想不开自|杀?都三十岁的人了。
也是,把天与暴君扔进太平洋中心他也能游回来,区区这么一条江水又能怎么着他。
都是五条悟自己关心则乱。
意识到这一点,让他更加烦躁。
甚尔慢慢笑了。
……他从来没见过娃娃脸这么慌张的时候。
就算当年他一刀捅穿了他胸肋,又一刀捅穿了他脑壳,五条悟也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
为他慌张的五条悟,有那么点可爱。
潮湿的雨夜,他们站在河畔,无下限关闭,任雨水冲刷身体和灵魂。桥上车灯路过,都与他们无关。
“我们做吧。”甚尔说。
“嗯……”五条悟呆了一下,“哈?!”
“我们做吧。”甚尔凑近了些,烫热的鼻息喷洒,“你不是一直都想上我吗,现在如你所愿。”
语气平常得就像宣布“下午吃份沙拉吧”一样随意。
“算了”、“随便吧”、“无所谓了”,类似这样的话,类似这样的语气,总会从甚尔口中平淡地吐出。
随便地把儿子卖了,随便地赴死,随便地跳江,随便地把他妈的寂寞了三十年的处男屁|股卖出去。
五条悟自己的随便是为了轻松处世,他的随便又是为了什么?
甚尔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会吐钱的自动按|摩|棒?
说实话,五条悟也佩服自己,事情到了这份儿上,他还能撑起一个强笑,说出可笑的规劝的话。
“甚尔,你冷静一下。”
“不愿意吗,”甚尔撇嘴,“大不了我给你嫖|资。”
“不。”
“五条少爷一晚上多少钱?”
“不。”
“我亲自给你开|荤是你占便宜了。”
“不。”
他们自顾自引诱着、拒绝着,甚尔一直处之泰然,五条悟脸上笑容越来越瘆人。
他从未有那么生气,但他还在微笑。
“那我去找其他人。”甚尔甩开他的手。
火信一触即发。
五条悟一把扯起他的衣领,几乎撞到了他的鼻梁骨:“做什么都是无所谓,就不能尊重一下你自己?”
就不能心疼一下你自己?
即便求生欲没那么强,即便忘不掉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你看不到惠……也看不到我吗?
暗夜中,他双眸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被它那样认真地注视着时,很难有人能抵御诱惑,不沉沦其中。
对方饱含情绪的脸近在咫尺,似乎再近一些,便能把吵架变成强吻。
甚尔直视着那双眼睛:“不就是玩玩吗,那么认真做什么。”
他握住五条悟揪在他领口的手:“而且,你又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我做事。”
“咔嚓”,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衣领被揪得越来越紧,勒得他几乎窒息。
甚尔在等,等待一个结果。
他到底有没有期待,有什么样的期待,他自己也不清楚。
雨声喧嚣。
五条悟终于开口。
——然后猛地偏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他像愤怒的猫咪般甩过头来,神情严肃,刚想说什么,又转过去打了个喷嚏。
甚尔:“……”
甚尔:“……那个,反转术式,无下限。”
虽说今天比夏天有那么些冷,河水有那么些冰凉,但咒术界最强因为落水感冒,也太逊了。
甚尔忍不住哈哈大笑。
五条悟瞪眼:“别转移话题,我还没说完……”
甚尔一个不含情|欲的吻堵住了他的话。
“回家吧。”他说。
“……”
“家”,这是甚尔第一次把他们所住的房子叫做“家”。
过客将暂时栖息的场所当做家,过客就不再是过客。
甚尔终究还是吝啬地挖了一小块心脏出来,留藏在“家”里。
五条悟积攒了几日的怒火,就在这个词出口之时,莫名烟消云散。
嗯,我们回家吧。
他心想。
打开家门的时候,门口守着一团小崽子。
惠蜷缩在玄关,眼里全是泪,一看到了甚尔的出现,就重重扑了上去。
“惠!”甚尔讶异,“发生什么事了?爸爸身上都是水,换了衣服再抱你。”
惠摇头不语,使劲往他怀里钻,大颗大颗泪珠无声涌出、跌落,顷刻间就把自己的衣服也弄成了湿乎乎一片。
甚尔只好把父子俩的湿衣服都脱掉,用热乎乎的胸膛搂住小男孩。
五条悟也很惊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小孩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你,换了衣服泡热水,吹干头发,去给自己煮姜茶。”甚尔一边抱着惠,一边向五条悟指手画脚。
“我已经用了反转术式……”
“我想喝成了吧。”
五条悟揉了下鼻子,心想他们不是在吵架吗,甚尔怎么做到这么自然地命令他的。
虽然但是,乖乖照做。
把头发吹干的时候,沙发上的甚尔已经把儿子哄好了。
“……什么话,梦都是相反的。”甚尔揉着他的炸毛说,“再说了,你爹可是个自私鬼,怎么可能为了别人而自杀呢。”
五条悟手里的姜茶差点泼了出去。
他都快对“自杀”这个词PTSD了。
惠想了又想,犹疑地“嗯”了声。
“好啦,想爸爸哄你睡觉就直说。爸爸给你讲睡前故事好不好?”甚尔笑着说,“明天不是开学第一天吗,还要早起参加始业式吧。”
惠并不想听那些奇奇怪怪鲜血淋漓的睡前鬼故事,不过他想和父亲在一起。
于是他点头:“嗯。”
五条悟手里拿着两杯姜茶,怔怔看着父子俩亲密地进了卧室,还是一次和甚尔说话的机会都没找到。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决定把惠惠的号码备注改成“狐狸精儿子”。
甚尔从儿子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将明。
一天两夜的暴雨,在惠沉入梦乡时终于销声匿迹。
城市宛如陷入汪洋,江河奔腾入海,水珠飘浮在每一口呼吸中。
但到了早晨太阳升起之时,草叶上的水珠蒸发,人们打开窗户会发现天气照旧炎热,还赶得上夏天的尾巴。
大黑豹蹑手蹑脚推开门,五条悟身边的床铺凹下一块,空间里多了一份呼吸声。
“咕嘟咕嘟”的吞咽声传来,五条悟回过头刚想说不要喝冷茶,嘴就又被堵上了。
……是热的。
他煮的姜茶,甚尔已经去热过了。
哺完后,自是一番唇|舌纠|缠。
五条悟最初的性|欲来源,说来好笑,就是三年前的那一场刺杀。
他生来与常人不同,那些能引普通人脸红心跳的A|V,根本撩不起他的任何欲望——就像人类看两条鱼交尾。
但那时不一样。
那时他达到了无与伦比的巅峰,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他的性|欲将永远与此相通,能刺激他达到咒术巅峰的是伏黑甚尔,能刺激他达到快感巅峰的也是伏黑甚尔。
不过,五条悟有时候想,如果没有那场刺杀,他还会被这个男人吸引吗?
或许会的吧。
毕竟他是那么性|感、迷人,成熟而强大,即便是熬了几夜昏昏欲睡,不修边幅侧仰在床边,都像时刻在勾|引人亲吻他。
不过现在五条悟更愿意忍住生理本能,以换取一两句真心话。
却是甚尔先开口。
“你喜欢草莓吗?”
“无关喜好,只是习惯。”五条悟说。
不过随后他就回想到了有关甚尔和草莓的事。
在禅院家,男人出人意料一口咬走他指尖的草莓,嘴唇没有蹭到他的手,却留下了酸甜的红色汁水。
第一次约会——如果称得上是约会的话——他们抢夺一块草莓慕斯,最后一人走一人留,白玫瑰插在草莓的残骸间。
后来一次次的投喂,有多少草莓味是从甚尔口中尝来的。
还有……当伏黑沙树出现,一切反转之时的酸涩。
不只是习惯。更关乎喜好。
五条悟喜欢着与草莓味相连的那个人。
舍不得放开用草莓味刺痛他的人。
“我喜欢。”他改口道。
“我也是。”甚尔淡淡望着天花板,“那是我最饥饿时吃到的第一份食物。那种味道会让我觉得满足和温暖。”
“在想她吗?”五条悟问。
“你从哪儿知道的?孔时雨这个叛徒。”甚尔觉得柠檬喵好笑,便如实说:“刚才想了一下,现在不在想,吃草莓的时候也不会想。”
沙树的离开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与其说是她代表着草莓的味道,不如说是她教给他如何喜欢一种味道,教会他什么是爱。
甚尔觉得,如果普通人的心脏是沃土,天生能长出草莓苗的话,那他的心就像堆满了砂砾,幼嫩的草莓苗难以扎根。
一棵草莓苗夭折后,终生都不会再有。
——也有极小的可能,在很久很久之后、尝过很多很多的阳光和雨露之后,才从那石砾间冒出一株嫩芽。
他应该会珍惜那株嫩芽。
甚尔的表情很淡,五条悟盯他一会儿,暂时相信了这句话。
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提出那个问题:“那甚尔为什么要为她而死?”
“?”甚尔迷茫,“我什么时候要死了。”
“跨江大桥。”
“……不是说了吗,是为了冲凉。”
五条悟丢给他一个极度不信的眼神。
甚尔叹了口气,只好说:“就是看到有东西掉下去了,有点想捡。跳江又没什么危险……”
“什么东西?”五条悟发挥猫猫的刨根究底精神。
“打火机。”甚尔嘴唇紧抿,“反正也点不着火,丢了就丢了。”
“明天送你一个新的。”五条悟翻身坐起来,“那之前那次呢?三年前在盘星教那时候。”
他能看出来,那场对决中,当他发动虚式“茈”之前,甚尔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完全有机会溜走。
但甚尔却直面了“茈”,最后“身死”于最强咒术之下。
除了抱有死志以外,他想不出这脚快的家伙为什么不逃不躲。
“打得我那么疼,亏你还真敢提……”甚尔恶狠狠地揉捏他的脸,“我当时绝对是脑子抽风。”
“?”
“你以为我是为了沙树或者其他什么人?”甚尔自嘲一笑,“恰恰相反,我是为了‘你’……”
他迅速改口,“为我自己而死。”
“???”五条悟震惊,“你给我说清楚。”
“不要。”甚尔把脸埋进枕头里,“我瞌睡了。”
“一万日元。”
“睡了。”
“五万!”
“……”
“一个亿!!”
“呼。”已经睡熟了。
悟喵喵满脑子问号,抛心挖肺地想知道这个答案。他用了各种办法扑在男人身上折腾,钱权|色|诱,也没叫醒装睡的人。
……算了,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能把这个秘密挖出来。
五条悟拉起薄被,盖在两人身上,抱着暖呼呼的大黑豹,戴上了猫猫眼罩。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甚尔睁开眼睛,注视着那小半张娃娃脸,目光微有感慨。
领不到工钱的活儿,他才懒得干。
但是……那时在他眼前的五条悟,是站在咒术师顶点的男人。
否定了禅院家,否定了一切陈规旧矩,否定了他的刺杀——还有在多年以前的禅院家,否定了他“不存在”的那个臭屁小鬼。
目中无人的小天才,却发现了禅院家的透明人,蓝色眼睛里映照出了他的身影。
从很久以前,那双盛着他倒影的漂亮眼睛,就烙印在甚尔心底。
逐渐忘记,再度拾起,与他站在对立面,一心一意只有眼前的宿敌。
那时他想战胜五条悟,想得发疯。
不是放弃了自尊,而恰恰是捡起了从未有过的自尊。
当然,现在也一样想战胜他。
不过……或许是用另外一种方式。
甚尔重新梳理了一下过往,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对了,那个叫夏什么的咒灵操使……金主的前男友,那种性情温和的人,居然抛弃悟喵喵反叛了?!
而且还把他的好大儿丑宝拐走了?!!
小伙子,看不出来,挺牛|逼啊。
甚尔磨了磨牙。
-------------------------------------
盘星教众多据点之一。
夏油杰一身袈裟,侧卧于榻边,默然注视着飞蛾一次次撞入烛火。两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正为他梳理长发。
“夏油大人。”信使来报,“东京酒店那边,二十三名诅咒师全军覆没,通灵婆婆身死。”
飞蛾的翅膀终于被点燃,缓慢烧成灰烬,落在灯台上。
“——对女人可真不温柔。”夏油杰收回目光,“他亲手杀了那女人?”
“从残秽来看,是五条悟下的手。”
“……悟。”夏油杰一顿,“咒术高层不是把悟拖住了么。放着在东京逍遥的一级咒灵不管,这不像他。”
“昨夜另外一名特级九十九由基刚抵达东京,代他清理了咒灵,或许是这个原因。”
“巧合吗。”夏油杰微一皱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伏黑甚尔太嚣张了。”盘星教干部忍不住插口,“三个月之内,我们已经有一名干部和四名部员死于其手。再这么任其发展下去……”
其余教众皆有隐怒。
“我当然会为家人们报仇。”夏油杰起身下榻,“他是未来世界的污点,我不会允许他出现在咒术师的乐园中。”
“夏油大人,”一名干部提议,“伏黑甚尔除了女人,还有一个儿子,名为伏黑惠,据说继承了禅院家的祖传术式。”
“野猴子居然能繁衍出天才,真是承了祖上的恩惠。”夏油杰嘲讽一笑,“不过……乐园不问出身,我欢迎禅院惠那样的强者。”
他一锤定音:“邀请他来这里做客吧。他与我出身相似,我们一定会产生共鸣。”
在爱人的这方面,真像两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