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改天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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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
西郊地神社庙之中。
金鳌道人特意避开了城隍，通过这里的香火灵境连接上了某处地方。
丹鹤道人成仙了这件事情的冲击力，对于金鳌道人来说是巨大的。
甚至连接下来在正月十五祭祀东皇太一的时候，金鳌道人都变得有些恍恍惚惚。
他的心思早已经不在人间，而是飞到了九霄云外。
很快。
他便在虚幻缥缈的灵境之中，见到了他那位早已经名录天册长生不死的师兄。
昔日的阴阳老道，如今的三尸真君。
三尸真君依旧是那副模样，看上去一副高人风范，又有些疯疯癫癫的肆意。
还未曾等金鳌开口说出他想要问的，以及他所得知的消息，三尸真君便已然开口说道。
“丹鹤他的确已经证就人仙。”
一句话，就将金鳌道人已经得知的事情再度确认了一遍。
随后，金鳌道人更是说起了丹鹤的现状。
“得了人仙道果其还不满足，丹鹤师弟还想要更进一步。”
“如今。”
“正在那天界之中修行，此后也应当不会也无法再轻易回返人间了。”
“我找他的时候，他正沉溺于那参悟天地大道、日月玄机之中。”
“看上去竟然还真脱胎换骨，不再是那凡俗之流了。”
“可惜没有多说什么，我还问他对于下界有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他说是天上有天规，既然成了仙就不好再关注下界人间之事。”
老道被丹鹤轻慢了，竟然也不以为意，反而看表情还十分满意。
“往日里。”
“丹鹤师弟对我求道之心总是不以为意，贫道想要带着他一起修行，他也总是推三阻四。”
“没有想到真的机缘到了，反而是他道心甚坚，不顾一切去追寻。”
“如今再见他，总算是不再是一副庸庸碌碌的模样，我辈修道之人正该如此啊！”
“人间之事何足道哉，千年之后一切都不过是化为一捧尘土，只有这大道才是永恒啊！”
“抛却那庸俗腌臜之物，却得了那长生久视之身，这才是神仙啊！”
“甚好！”
“甚好！”
“哈哈哈哈哈！”
往日里他炼丹服丹一心追寻成仙的时候，丹鹤道人虽然表面上恭维，但是私底下却是根本不信他这套的。
三尸真君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也没有在意。
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也知道这炼丹服丹之法不可得长生，可是在那时，又何来的真正的长生大道呢？
金鳌道人虽然看上去不在意，但是师兄所说的关于丹鹤道人的变化，他却每字每句都听到了心里。
听其所说，丹鹤道人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像是原来的丹鹤道人了。
已然。
从凡人，成为了真正的仙人了。
不仅仅是从那躯壳之上，更是从道心之上。
金鳌道人听完心情更加复杂了，三位师兄弟之中，如今反而只有他看上去是最没有成就的那位。
金鳌道人看着三尸真君，问他。
“师兄，如今仙道已经有人走通，可有什么想法？”
三尸真君听完却摇头，开口说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走了神道，名录了天册，贫道便与那仙道无缘了。”
“但是，仙道有仙道的妙处，神道也有神道的不凡之处。”
“其间万象变化，一切由心的玄妙，哪怕是仙道也不可比拟哩。”
金鳌道人却觉得：“那阴间幽冥，香火灵境，终究是一场虚幻。”
三尸真君哈哈大笑：“你可听闻庄周梦蝶，对于蝶来说，何处是真，何处又是幻呢？”
“这神道修到了最后，真与幻已然没有了任何区别，只要神通法术足够，只要对那天地大道参悟得透了。”
“何尝不能颠倒梦幻虚实，化虚为真呢？”
三尸真君说完，又问金鳌道人。
“你阳寿将近，可有打算？”
金鳌道人点了点头，说道。
“还请师兄助我。”
三尸真君一听便知晓了，金鳌道人虽然得了丹鹤道人的仙经玉函，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那套化身经的方法。
而金鳌道人从郊外回到了城中，那云真道的几处道观以及城隍庙、社庙之中到处都在传闻着丹鹤成仙的消息。
所有弟子听闻这消息，一个个都陷入了狂喜癫狂之中。
金鳌道人在殿内打坐便听到外面阵阵喧哗声，长廊之中一些弟子的声音都压制不住了。
“丹鹤祖师成仙了。”
“什么，这可是真的？”
“应当不假，听闻还传下了仙经玉函一部，要带吾等道门弟子一同上天，共参大道。”
“是真是假？”
“那仙经玉函在何处？”
“听闻那玉函被一凡人捡到，如今正在金鳌师叔那。”
“那凡人看过了那仙经么？”
“据说看过一些，但是没看懂，想来也是，这大道经书哪里是这般容易参透的。”
还有人问。
“既然丹鹤祖师已然成仙，那为何不显灵，来看一看我等呢？”
“那可是三十六重天上，在仙界之中，仙人若是能够随意下凡人间，那岂不是乱了套么？”
“人间法度，仙界也有天条，这人受人间法度约束，仙人也得遵循天上的天条。”
“丹鹤祖师既然成了仙，自然就留在了那三十六重天上，哪里能够轻易下界而来，而在那三十六重天上，这般远的距离，怕是连话都很难传下来了。”
众人这才记起，哪怕丹鹤成为了仙人，这上面还有着天庭，还有着天帝东皇太一。
成了仙人并不是终点，而只是这求道之门的第一步。
很快，门外屡屡有弟子求见。
意思很明显，便是丹鹤道人传入人间的那函仙经。
来的不仅仅有丹鹤门下的弟子，甚至还有着金鳌座下的弟子
丹鹤门下的弟子来求见还好，未曾见到金鳌便知道他们这是想要索回那丹鹤传下来的仙经，虽然金鳌在的时候他们还不敢造次，更不敢直接索要。
但是他们心中认为，至少那仙经也应该有他们的一份。
毕竟，他们才是丹鹤道人的道统传承。
而让金鳌道人心中暗怒的是，他座下的弟子也前来明里暗里的暗示说道，意思很明显便是将那丹鹤的仙经留下。
有些心思深重之辈甚至得知丹鹤道人飞升上界可能再也不复返也难以沟通人间，甚至得知仙人不能下界更不能插手人间之事的听闻。
更是。
暗中想要让金鳌道人将那仙经直接传给他们，而不是传给“旁人”。
金鳌道人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是却心中暗怒。
甚至除了道门弟子，其他一些来自各路的人也前来打听拜见，
窥探那成仙之法。
金鳌道人哪怕是德高望重，面对这成千上万人如同熊熊烈焰一般窥探长生仙术的贪婪之心，也感觉有些难以抑制了。
终于，他在去了一趟云中宫祠之后。
回来便召集了京城中的所有道门弟子，当众宣告道。
“那仙经玉函被我已托求灵华君送往海外仙山之中了，神州大地之中自有法度。”
“此界是人间九州，人皇治世，轮回之地。”
“尔等若真觉得道心甚坚，想要寻那成仙机缘。”
“尔等就效仿我那丹鹤师弟，渡海出九州，脱尘世俗缘，放下一切。”
“若是这都难以做到，那就别说什么成仙了。”
瞬间，下面一片鸦雀无声。
随后所有人跪倒在地，所有人喊着不同的声音。
嘈杂声一片。
众人似乎是十分赞同金鳌道人的说法，又或者是单纯的表面称颂。
至于心底里是不是在暗骂，这老道明明有仙经却不直接传，还要绕个弯为难他们，就不知道了。
而金鳌道人说完之后，也没有心思再听他们说这些，直接转身离去。
接下来，九州道门便再度刮起了一阵海外寻仙的风气，许多人准备乘船渡海去那海外寻成仙之缘。
人人都在说丹鹤道人，称其为仙人。
开口闭口，说的都是那函仙经。
而原本处于风口浪尖的金鳌道人，再度成为了被遗忘的那一个。
一如。
他当初没有当上云真道道主，离开了华京城的时候。
——
在那洛河之畔。
病重的金鳌道人选择了在一处隐蔽的院子养病，而实际上也是在做着化身经的最后一步修行准备。
来到了洛京城中，金鳌道人便真的没有再回去，如今看来也可能是回不去了。
金鳌道人披着道袍，身形更瘦了，脸色也隐隐弥漫着一股黑灰之气。
在旁人看来，这便是死兆。
不过金鳌道人却没有将自己将死的消息告知任何人，只是带着一名亲传弟子来到了这里，似乎是做好了最后的打算。
金鳌道人坐在窗户前，一旁的窗户可以看到洛水的支流，流水潺潺而过，岸边柳树成荫。
身旁亲传弟子跪在地上，啜泣连连。
道人没有阻止对方，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
“昔日我云真道祖师带着弟子从北方渡江前去了九州，如今我等也算是回来了。”
“回不去，也无妨。”
说着说着，金鳌道人打起了微弱的鼾。
过了好一会，金鳌道人再度醒来。
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对着自己的亲传弟子说道。
“我若是能得道，定会想办法将我的道之法传给你。”
“若是不成，你便走你丹鹤师叔的法子吧！”
亲传弟子听完，磕头连连。
“弟子定会将师尊的道统发扬光大，让世间都知晓师尊之名，颂唱师尊之名。”
金鳌道人理应欢喜，但是此刻表现出来的却是不悲不喜，只是吩咐道。
“去海外之地吧！”
“九州虽大虽好，但是仙终究还是要超脱凡俗的。”
“这人世间，有人皇治世，有鬼神镇守，有阴间轮回，唯独不需要仙人。”
“只有那三十六重天上的仙界，才是仙人所在之地。”
“如今想来。”
“你师叔还是看得明白的，抛下一切去九州之外，最终才得了这仙人道果。”
说完这些，金鳌道人便坐化了。
弟子抬起头来，随后便看到层层叠叠的藤蔓从地面生长而出，将金鳌道人的坐化之躯裹住。
然后，消失在了洛河之畔的小院之中。
“恭送师尊！”
至于他死之后，在阳世道门之中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金鳌道人顾不上也看不见了。
他只感觉自己耳畔传来了风声，然后“身体”就好像飘了起来，一路直奔前往了幽冥之中。
恍惚之间，已然从洛河之畔，来到了那开满彼岸之花的黄泉河畔。
早已经有人等候在这里，划着船将金鳌道人带着朝着一处地方而去。
很快，他便来到了三尸真君最初封神的地方，也见到了对方。
三尸真君：“你可真的想好了，这可没有回头路一说的。”
金鳌道人：“师弟已经想好了。”
三尸真君：“丹鹤那条路分明已经走通了，为何不走他那条道呢？”
金鳌道人：“我自有我道！”
三尸真君看着金鳌道人，不知道对方是真的道心坚定，要走自己的道路，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丹鹤。
话已经说到这里，三尸真君也不再劝解。
他直接点在了金鳌道人的额头，便看到道道光芒从金鳌道人的眉心涌出，好像由无数个细小的文字、画面、声音、感受汇聚而成。
那组成金鳌道人一生的种种，都被三尸真君拖拽出来化为一条长河。
“三魂七魄。”
“显！”
三尸真君就像是念了一道法咒，借助这不化骨地狱的力量，将金鳌道人的三魂七魄给转移了出来。
同时，也彻底脱离了凡人的肉体凡胎。
此时此刻，金鳌道人不再存在于那肉身之中，甚至也不再存在于那罐子里的大脑之中。
而只存在于这一段数据之中。
实际上到了这个阶段，不论三尸真君还是金鳌道人，实际上对于幽冥还有阴间的存在形式，都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也隐隐明白所谓的魂魄，更像是对于人一切所化为的数据流的另一种代称，组成“三魂七魄”的数据又分为多少个类别。
只不过，他们不认为这是假的。
在他们眼中，魂魄便是如此。
那数据分类和组成，便是三魂，也便是七魄。
而他们参透了其间的秘密，便是参透了大道玄机，明白了天地之间的种种奥秘。
而他们成了神仙以后，有朝一日明白了神仙的构成，明白了种种技术的原理。
甚至明晰了法宝和妖的构造，自己也能够炼制它们的时候。
在他们看来这也不是揭穿了什么真相。
在他们看来，这种技术就是法术，就是神通。
一切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在一个个充满了神话色彩的名字里脱胎转生。
但是不论是神话，是科技。
是人类，还是神仙。
最终。
却又好似全部都通往着同一个终点。
三尸真君通过不化骨小地狱的力量，将金鳌道人转化成了数据形态，然后又通过网络将对方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去！”
“金鳌师弟，我等着你成仙归来！”
光芒流转向远方，飘过黄泉之上。
——
另一边。
江晁正在查看着硅素生命的技术解析进度，望舒跟在一旁，同时还实时播放着金鳌道人的画面。
等到金鳌道人被三尸真君进行意识上传和下载的时候，望舒扭过头对着江晁说道。
“他这算不算是公器私用？”
“是不是应该罚款？”
“扣他的功德。”
天条确实没有明说，不允许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自己所属的法宝之中，也没有规定人不能够放弃人身和转世轮回。
不过若是硬要追究，也可以追究三尸真君公器私用。
然而，江晁一眼就看穿了望舒。
“不是你想要看看金鳌道人最后，能够走出什么样的路来么？”
“你都已经列好了专门的档案，专门收集他的实验数据。”
江晁的身外化身此时此刻行走在巫山神女宫之中，同时也亲眼目睹了妖形态的又一次蜕变。
这一次。
妖的核心构造加入了硅素单体的结构。
这些硅素单体拥有不同的结构，变化成不同的质地。
还能够和其他不同的物质进行结合，化为一些质地十分稀奇古怪的合金。
陶瓷合金，骨合金，塑料合金。
这些普通合金金属，出现在一些妖的身上还不过寻常。
更神奇的是。
江晁看到了这种硅素单体和动物的细胞结合在一起变成一种复合型结构，然后还能够控制着这种结构进行生长复制。
模仿对方的结构，读取对方的DNA信息，然后复制到自己的内部。
短时间内。
就能将一个生命体转化成“妖”的形态的同时，也能够将对方亿万年进化而来的讯息一点点地复制下来。
而最后出现的这些，经过又一次迭代的妖。
看上去似乎还是树木，或者看上去还是拥有着血肉之躯。
但是本质上。
却是由硅素复合结构组成的硅素生命。
但是他们在拥有金属机械的部分特征之外，还拥有着生命的生长和复制的能力，甚至还有顺应环境而演化的能力。
这些硅素生命，能够随着繁衍和环境的变化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遗传编码，能够根据需要来进化出自己需要的形态。
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注入一套编码，这套编码便直接决定了它们的形态。
巫山神女的养殖园内。
“哗啦！”
江晁看着面前那几棵高大的树木，在一瞬间枝杈连接在一起，表皮也化为了银色，化为了一堵巨大的金属壁。
同样是在林子里，江晁目睹着一个普通的兔子双腿突然弥漫出的金属纹路。
然后，一跃到了十几米高的树木之上。
犹如一颗炮弹一般。
而在角落里，江晁看到了一只麋鹿真的生下了一只散发着七彩色神光的幼小麋鹿。
那幼小麋鹿发出细小的叫声，看上去真的和生命一样。
但是仔细看，便能够看到它的角里流淌着电路的光芒，身上有着彼岸花神经系统的外接端口。
“硅素生命！”
江晁之前见过的硅素生命按照形态来划分只有两种。
一个，是类似于冯一的基础硅素生命。
一个，便是那个地下已经死去的，超大型复合硅素生命。
一个太过于简单，一个又太过于复杂。
而此时此刻，他在巫山神女宫之中终于见识到了真实的被昆仑墟之中那些“人类”制造出来的其他硅素生命的面貌。
这是一种。
将这颗星球上亿万年进化而来的庞大资源，那些隐藏在细胞和DNA编码之中的生命遗产，全部继承并且模拟的生命体。
他们在继承了原本的生命的形态和技能之后，将其强化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后。
甚至于，还能在这上面进一步进行演化。
江晁看明白了这种生命体的本质以后，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这个巫山神女制造出的养殖园。
这个园子之内，已经看不到什么普通的生命体了。
肉眼所见的树木花草，所有的动物。
本质上都是硅素生命了。
他说。
“这种硅素生命诞生以后，普通的生物的存在意义是不是完全被替代掉了？”
“他们连自我繁衍，自我进化的能力都拥有了。”
“它们还能够化为一个个插件，连接在主体的意识之上，成为其阵列的一部分。”
“整个世界就像是一部巨大的机器，能够自我运转，自我维护，自我生长，自我进化。”
“这样的情况下，普通的生命体的意义不基本都被取代了么？”
望舒点了点头，告诉江晁。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列出一个计划。”
“用这种硅素生命替代掉星球上的一切，将整个星球表面，都化为一个巨大的硅素体生命的世界。”
江晁此刻想到的不仅仅是这个，还有另一个层面。
他回过头来看着望舒。
“既然这样，那是不是代表着这个星球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有人，或者说人类曾经将整个星球上的生物都替代了，换成了硅素生命。”
“所以，不仅仅是人是被重制的。”
“这个星球上的一切，甚至包括所有的动物，花草树木和所有的生命体，都曾经消失过。”
“是在后来的某一天，被重新制造出来的？”
最后，他看着脚下的大地。
此时此刻，他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他记忆之中的大陆会变成这样。
“甚至于那些大陆都消失了，成为了一个，也是因为这个？”
“他们在替换掉了所有的生命体后，甚至还改造了星球表面。”
恍惚间，江晁突然想起了望舒说过的一句话。
“仙人，至少还有个人字。”
如果一种存在抵达了这种地步，恐怕仙神两个字都难以描述他们的概念和存在形态。
做人想象之中的仙神，或者是屹立于生命之上的仙神，他们都不屑于做了。
他们能够抹去一切，也能够重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