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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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登云，千门万户笑语贺；朱弦未绝，陈年旧事无人说。
从上午到下午，绿蚁馆中聚满了人，熟悉的，陌生的，往日那打量的目光与戏谑的神情俱化作笑语春风，恭贺声一片。
从上午到下午，就不断有人来送东西，银两、首饰、古玩珍奇，鸿语姑娘什么都没有收。
从上午到下午，绿蚁馆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他们似来喝酒，又不似，他们说着陆掌柜的诗才，也说着那可预见的锦绣前程。
听说，登科状元会在宴都的街上巡游一整日，一览繁华盛景。
听说，那是人山人海、万人敬仰的景象，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一生。
听说，一国之君会在宫中亲自设宴召见，加官进爵，仕途由此开始。
绿蚁馆中，鸿语姑娘不断叫九钱他们搬酒出来，笑对着每一个来客，却坚持不受一文钱。
“姑娘，掌柜的回来了！”
当八方带回这个消息的时候，鸿语姑娘眼中一亮，忙跑到了门口，远望着路口。
一众宾客见状，亦是围聚在窗边，目光满是期待。
陋巷尽头，还没有人影。
众人痴痴望着，想要一睹那新科状元的风神俊貌，未曾想听到了一支断断续续的曲子。
随声看去，只见一身穿粗布长袍的男子悠闲走来，头发凌乱，步履不稳，似喝了酒。
“鸿语姑娘？”那人许是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侧身一顾，便似明白了什么般，“哦，我只是路过。”
“这不是游官人吗？这是又喝了多少酒啊？”
“害，今日放榜，他心情不好，可不得多喝一点嘛。”
“哈哈哈，你们说他这是真路过还是有意的？……”
碎语入耳，伴随着一阵嬉笑声，我的心中叹了口气。
他是路过。鸿语姑娘带我卖酒时，曾路过他的茅草屋，就在这陋巷的尽头。
当时，鸿语姑娘还在门缝塞进了一坛状元红。
鸿语姑娘眼中一顿，“游官人要不要进来坐坐？”
他面上倏然一笑，拱手一揖，“哦，不用了。恭喜恭喜啊，这绿蚁馆如今卖的酒真是状元酒了。”
戏言一语，他便摇晃着离去。当那道落寞身影消失在路尽头，众人也没了兴趣。
也就在随后一刻，道路的尽头人头攒动。喧哗声中，一道亮丽身影被人拥簇着，走在前方。
“来了！状元郎来了！”
众人惊呼一语，随即默声，我亦是注意到了那为首之人。
此时陆掌柜，换了身装束，头戴高帷帽，身着青绸缎，脚穿云纹靴，整个人神采奕奕，俊逸非凡，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
特别是眉目飞扬，目光如炬，别有一番气度。
“阿语，我回来了。”
绿蚁馆外，陆掌柜目光澄澄，欣然一语。
鸿语姑娘见到来人，面上一笑，恍若盛开的芙蓉花，“怎回来这么早？我什么都还没准备。”
陆掌柜面上亦是一笑，“街上骑马转了一圈儿，人满为患的，不甚好看。我想要亲口告诉你这个消息，便寻了由头回来了。”
一时，二人对视，默默无言。
“鸿语姑娘，状元郎提前回来你该高兴啊！”
“还叫什么姑娘，应该叫状元夫人了……”
笑语声起，二人对视一笑，便携手进了酒馆。
“陆掌柜高中状元，真是可喜可贺啊！”
“陆掌柜才学了得，一次就高中，真是了不得啊……”
贺喜的话再次响起，绿蚁馆充满了恭贺之语。
陆掌柜笑着回应每个人的话，在人堆一站玉树临风，耀眼灼目；一旁的鸿语姑娘含笑看着，面若彩云。
谁也没想到，这热闹的场景持续了不过半刻，便又被一阵躁动打破。
绿蚁馆外突然响起阵阵马蹄声，只见一车车货物排队而来，那里面，珍宝、绸缎、玉石数不胜数，叫一路好奇跟着的人看花了眼，亦叫客人噤了声。
“小姐。”
这寂静之中，一头发微白的老者走进，上前便给账台处的鸿语姑娘行了一礼。
也就在那一刻，鸿语姑娘眼中一惊，在锦枝的搀扶下才走出几步，满眼的疑惑，“刘叔，您这是？”
来人转向陆掌柜恭敬一礼，这才转身，“老奴来给小姐送礼来了。门外的这些东西，都是老爷吩咐送来的，说是给小姐的嫁妆。老爷交代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日后的路，是风是雨，就靠小姐自己走了。”
“小姐珍重，老奴回去复命了。”
一语言罢，来人揉了揉湿润的眼角，对鸿语姑娘恭敬一礼，便带着仆人出了大门。
一时，四座哗然。
我默默看着鸿语姑娘。那眼角之下，似酝酿着泪水。
“阿语。”
陆掌柜走近关切一语，叫鸿语姑娘瞬时回了神，“没事儿，爹爹总不忍我吃苦的。八方，叫人把东西搬到院子里去。”
紧接着，一箱箱金银珠宝被搬入后院，外面跟了一路的人亦是进了酒馆喝酒。
玉器、绸缎、家具、首饰……无数的珍宝落入众人眼中，叫人满眼惊讶。
我默默看着八方他们搬东西，心中波澜起伏。任家这是让步了吗？这是承认了鸿语姑娘和陆掌柜的姻缘了吗？
“这任家送的礼还真是多啊，你们不知道，我这一路跟来，这队伍足足占了大半条街，瞧着怎么也有百八十箱，满城的人都在围观呢。”
“任家怎么说也是宴都首富，这点钱财还是拿得出来的。只是不知任家怎么就突然改变态度了呢？”
“听说是任家世交谭家老爷说的情，谭老爷说这二人不容易，如今闹到如此地步，无非是想要笔银两过活，便叫他放宽心些，又说任家老爷膝下子女不多，守着万贯家财也无用，不如给他们一笔钱财，全了这段姻缘。任家老爷一听，便也作罢。”
“诶，任家此举，是承认这位新姑爷了？”
“害，我倒觉得，这陆掌柜刚高中了状元，身份可就不一般了，任家是要巴结着点呢。”
“嗯，我也觉得有道理。”
这时，一人摇了摇头，低声道：“什么呀，我可是听说这些东西本来昨日就要送来的，因着任家老爷突然发病，才耽搁了。”
一时，旁座惊讶，“啊？真的吗？”
“害，现在也不管什么真的假的了。如今陆掌柜高中状元，前途无量，鸿语姑娘又得到了任家的银财，这绿蚁馆可真是双喜临门。我们也算见证了一段佳话，来，我们喝酒！……”
四座哗然声中，我听到这番话语，不由看向了账台，不想鸿语姑娘已不见踪影，而陆掌柜则在另一侧与人喝酒，似乎并未留意。
若是鸿语姑娘听到了方才那番话，那该多好啊。
我心中惋叹了一声，继续端茶递酒。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已全然不在我身上。
这一日，过得格外漫长。
日近黄昏，绿蚁馆中贺喜的人终于念及自己打扰多时，这才拱手离去。
晚饭时候，桌上菜肴格外丰厚。鸡鸭鱼肉，应有尽有，摆满了一桌。
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佳肴，只怕是吃不完的。
刚摆好了桌，鸿语姑娘与陆掌柜便齐齐现身。见状，我们也起了身。
陆掌柜已换回了往日衣裳，他含笑看了眼身旁人，又看向了我们，“绿蚁馆能有今日，多亏了诸位。陆某在此感谢你们，能够坚持留下来。请受陆某一拜。”
说着，陆掌柜便行了一礼。
这一举，倒叫我们有些不好意思。
八方率先反应过来，“掌柜的说什么呢，我们都是穷苦人，到这无非是挣口饭吃。如今掌柜的与姑娘守得云开见月明，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对啊，我们什么也没做。”
“掌柜的，这菜再不吃，可就凉了。”
二两和九钱戏言一语，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不多时，绿蚁馆中，响起一阵畅饮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