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碎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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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晚饭足足推迟了半个时辰。众人恍然觉得有了鼓舞一般,面上生出些往日少有的喜悦之色。
晚上,酒馆并无来人。
但我想,酒香不怕巷子深,绿蚁馆会好起来的。
绿蚁馆会好起来的。第二日午时,酒馆果真来了四五食客,上来就要了酒和饭菜,坐在靠门处的两桌,一杯一话地吃着。
虽然酒馆里还有很大一块空地,但这已让酒馆有了些生气。
从他们落座时起,九钱笑语盈盈地就守在两桌之间,不时擦着临近的桌子,似在时刻等候着吩咐。
当然,他也不忘轻蔑地瞧我一眼,似在提醒我小心做事,又似在炫耀自己的功绩。
着实不是我不愿上前服侍,只是那客人一来便被九钱眼尖迎了去,我只得在一旁默默擦着桌子了。
当然,还要试着背对那门口,免得客人瞧见我这副容貌没了胃口。
酒气弥漫间,除了碗筷之声,不时传来轻声碎语。
我站得远,听得并不真切,而且在百花楼时,我已养成了紧闭耳门的习惯。
我默认将招呼客人的职责交给了九钱,至于其他,只等着他们离座,前去收拾碗筷。
可渐渐地,我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我总感觉有目光不时投向我这里。
当我悄悄抬头看去,他们又埋头吃起菜来。
那打量的目光叫我不悦。
几次之后,我再次抬起了头,瞧了眼身后不远处的鸿语姑娘,心中了然了几分。
鸿语姑娘姿色出众,气定神闲,专注瞧着手中的账本。往那儿一站,恍然一幅画一般。
我骤然想起鸿语姑娘和陆掌柜的事,以及在街市听到的闲言。鸿语姑娘显然是不在意的,可我不由挪了挪身,想要拦住那些打量的目光。
鸿语姑娘待我好,我并不想让那些不善的眼神打扰到她。
就这样,我擦了那无尘的桌子足足半柱香。
当我起身去收拾碗筷和酒杯的时候,九钱气愤地看了我一眼,“我可是瞧见了,你在那儿装模做样待了半刻,你再这般偷懒小心我去告诉鸿语姑娘。”
想着他方才招呼了客人,我忍了。
“你们在聊什么?”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只见锦枝面色不善地站着。
九钱忙笑了笑,“是锦枝姑娘啊,我在教十文规矩呢。这招呼客人啊,从进门时起,言语、表情、举止、动作,半点马虎不得,可都是一门学问。”
锦枝面色稍缓,“你知道就好,你可不要以为前堂没什么人看着,就可以随意偷懒,或是糊弄姑娘什么。”
“那我哪儿敢啊?姑娘待我好,我可都记着呢。”
一语言罢,锦枝没好气地白了九钱一眼,就又去了后院。
瞧着九钱错愕的样子,我不由觉得好笑。九钱似乎总说不过锦枝。
“十文,方才说的,你听到没有?”
耳畔传来这道言语,我不由白了他一眼。
这个九钱,就知道说我。如果我有嘴,非要将他偷懒的事也说一说。
晚饭时候,酒馆又来了几位客人。
九钱神气活现的,又是说着客套话,又是端茶递水,又是笑语迎送的,态度之恭敬,服务之周到,叫我都不由咋舌。
“久等了,饭菜来了!”
当一斤将饭菜端上了桌,不由四周转了转,“咦,姑娘和掌柜呢?”
八方跟着坐了过来,“姑娘和锦枝在酒窖呢,说让我们几个先吃。陆掌柜在二楼呢。”
“那要不要叫陆掌柜下来?”
二两笑了笑,“掌柜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是干活,就是捧着书看,还是等鸿语姑娘去叫吧。”
闻言,我暗自点头。
那位陆掌柜,除了鸿语姑娘,对其他人似乎并不多言,而且我也撞见过他拿着书读。
“咦,今日是什么菜?”
九钱回了前堂,忙围坐上前,“萝卜倒也不错,这几日的伙食倒是开始不一样了。陆掌柜一回来,这伙食也开始变花样了。”
“昨晚我起夜还瞧见鸿语姑娘在厨房为掌柜的做羹汤呢,”二两一面吃着,一面打趣道:“咦,不知今日买了多少坛酒?”
“卖了十坛,外加十个小菜,”九钱掐指一算,目光一亮,“都可以抵上往日好几日的数目了。唉,今日站了许久,可把我累坏了。”
瞧着九钱捶着肩膀,一斤摇了摇头,“得了吧,你累我们就不累?你在前面喊一声,这后面又是生火做菜,又是温酒装酒的。要说还是我做的下酒菜好吃,盘子里的菜被吃地精光。这样下去,这日子也就有盼头了。”
一语言罢,众人哗然一笑。
八方噗嗤一声,夹着菜,“这来的都是平常老百姓买个低价,况且这酒还是半价出售的,绿蚁馆想要盈利哪儿有那么容易?说起来我这次和掌柜的去临安,就见识过一家酒楼。
“那里面,人来人往,座无缺席,精致诱人的酒菜端出来摆着,又原模原样地端进去,那才叫生意火红呢。这绿蚁馆要是哪天有剩菜了,生意才叫做起来了。”
八方不愧是外出见过世面的人,让我们听得入迷。
一斤双眼瞪得溜圆,惊讶感叹道:“哪儿得等到何年何月啊?就说店里除了最便宜的春醪酒,旁的可是一坛也没卖出过。”
众人亦是一笑,继续吃着。
八方说的场景,我在百花楼也是见识过的。如今,单说这每日的饭菜,只怕都占去了绿蚁馆中收益的大半吧。
不知何时,我对绿蚁馆的经营生出了一丝苦乐相依的感情。
住在这里,或许唯有绿蚁馆的生意好起来,我们才能跟着变好起来。
……
接连两日,每到饭点,绿蚁馆陆陆续续有三五客人前来,喝酒吃饭。
安静的酒馆渐渐有了人影,渐渐有了喧嚣,也渐渐有了生气。
我却在这变化的情形中,发现了一件怪事。
那就是客人们吃酒时指指点点的举止。
初时,我以为他们议论的是鸿语姑娘,可后来我渐渐发现,他们的目光似乎落在我身上。
“十文!给二号桌送壶酒!”
当九钱喊出这道吩咐时,他正在另一桌招呼着。
瞧着他忙不过来的架势,我默默取了壶酒,恭恭敬敬学着他的样子双手端着送去。
端茶递水,这难不到我。
我躬着身子将酒菜摆了上去,又恭敬一礼,这才准备退去。
“瞧见了吗?还真是这样。”
其中一个客人的话语瞬时吸引了我的注意,叫我顺手拿起了腰间的抹布,就近擦着桌子。
酒杯落桌,又一道轻声响起,“听说还说不了话,前些日城东头的王二闲说绿蚁馆的鸿语姑娘花了十文钱买了个毁了容的小姑娘回去,没想到还真是真的。”
“十文钱?”
一人似有惊讶,“这鸿语姑娘已经变得这般落魄了吗?”
“城中都传开了,那王二说当时让鸿语姑娘看着给,没想到鸿语姑娘还真的只给了个酒钱,叫他好气了一回呢。再说了,鸿语姑娘若是还有银两,怎会叫这么个又丑又哑的丫头在前堂干活呢?”
“听说几日前那位穷酸的游官人就来了这里买酒,如今又降了半数酒价,看来这绿蚁馆只怕是真的要开不下去了。”……
细碎声响句句落入耳中,叫我心中一震。
然而我来不及深想,便被九钱叫醒前去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