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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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下风口,中药味从院子里吹出来,想咳又咳不出,嗓子里呼噜呼噜响,一张胖脸皱了起来。
不远处陈老头牵着自己的大黄牛慢慢悠悠的从村子北边晃过来了。
他岁数上去了,虽然身子骨硬朗,但眼睛终究比不得年轻时候。抬眼就看见小庆门口一个弯腰背手灰扑扑的身影的藏在树叶后边,张口就喊了一句:“呦,村长啊,吃饭了吗?”
小虎一愣,还回头看了一圈,意识到陈老头把自己认成村长后咧着嘴欠揍的大笑起来。
小庆在门口脸都绿了。
陈老头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也尴尬的手足无措。这门口弯腰驼背灰扑扑的,确实像啊……
就小虎一个人哈哈哈哈的笑得跳脚。一边笑还一边拿手指头来回指着小庆大夫和陈老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装模作样的学着村长的样子来回踱步。
庆大夫肺都要气炸了。
小虎依然是感受不到这些的,或者说感受到了也不在意。他一边乐一边瞅着庆大夫的样子笑着喊:“哈!大蛤蟆!”
庆大夫啪的一声,猛地把药箱一合,憋着一口气回自己房间了。
这么个没脸没皮的玩意,不揍他心里难受,揍他又要被这一家子讹上了,两难之选。只能气的自己锤墙。
庆大夫的媳妇刚才在屋里做活听了个大概,看到庆大夫气的都要抽抽过去了,端起门廊下的一盆水就出去了,在大门口使劲一泼,浇了小虎一头一脸。然后啪的一声把大门一关,回屋安慰庆大夫了。
小虎淋了一头一身的菜叶子水,张口就开始骂人,污言秽语成堆的往外倒,一口一个贱人骂骂咧咧的往自己家走。
这贱人敢泼我水!回去告状!
陈老头牵着自己的牛耷拉着头尴尬的回家去,还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嗷的一声传来小虎娘尖利的喊叫声:“那个不长眼的这么犯贱呐!敢泼我儿子!不想活了!”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原因,小虎娘的脚竟然好了一点,能走了!
只见她一瘸一拐的走到庆大夫家大门口,先是拉长了音铺了前奏:“哎呦……这没天理了啊……这黑心的不要脸打小孩了啊……”
一嗓子气氛直接拉满。
喊的周围邻居都从门里探头出来瞧热闹,小虎娘摆好姿势下地了——她往庆大夫门口的路中间一躺,打了几个滚蹭了一身土后盘腿一坐,一边拍地一边唾沫横飞的开始骂起人来。
看热闹的村民慢慢聚起来,有从槐树村经过的别村的村民也停下来伸着脑袋瞧两眼,发现是小虎娘,一边脸上摆出关切的神色问:“这是咋啦?”,一边心里暗暗想着“嘿,这下有好戏看了!”
小虎娘前调铺那么长,终于等到有人问这一句了。这时她衣服也脏了,头发也散了,打滚时还蹭上了几片枯草叶子。鼻涕眼泪说来就来,一边拿手拍地,一边开始讲述自己天大的委屈:“哎呦啊……恁是不知道啊……这小庆,他打人啊……”
“他媳妇这黑心的贱人还泼了我儿一头一身的水……”
“仗着他爹是村长……我们都没法子啊……”
围观的人有拉架的,有看热闹的,有和稀泥的,还有好事者跑去喊村长的。
“呦!这可不能乱说,咋回事啊?”这位邻村出了名好凑热闹的妇人给小虎娘递了话头。
“我可给你说,活不了啊……”
角色满员,撕逼大戏正式开场。
庆大夫家大门紧闭,任外面哭天抢地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此时这条路的北边村口处,陆景堂和陈屠户正在送祝氏夫妇往外走。
嫩豆腐方子谈的很好,彼此都不是什么恶人,一边诚心买,一边诚心卖,顺顺利利和和气气的都把钱赚了。
顺着这条路再往北,陆安和阿衍正在往回走。陆安手里还拿着一束黄色的小野花,准备回去插窗台上。遥遥的看见陆景堂他们也只是挥了挥手,并未加快步伐,大太阳很热,柳枝花环都晒蔫了。
庆大夫家门口小虎娘自然也从人缝里看见了陆景堂一堆人。
她自然认得陈屠户和祝氏夫妇。
小虎娘那本来就算不得多清晰的脑袋中迅速的闪过这几天听到的风言风语,孩子,豆腐摊子,祝楼的,陈屠户,都说他家最近要走财运了……
他们的生意要做好了!他家要赚大钱了!小虎娘看看自己肿着的脚脖子!又看看小虎那张鼻涕眼泪一把的大脸,再想想还在蹲大狱的小虎他爹,脑子就剩下了一个念头:都是他害的!这么惨都是他们两口子害的!他们竟然还要发财了!
你们竟然还敢发财!
陆安并未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只见到远远的人堆里窜出一个黑影,奔着自己家的方向就去了。
人群像无措的蚂蚁般炸开了锅,围着自家门口来回转。远远地传来不知是谁的惊惶呼喊,父亲往回跑的身形踉踉跄跄,最后拥着牛车往这边移来。
风呼呼的响。陆安看到韩氏躺在车板上,胸前衣襟有一片刺目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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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在镇上医馆里躺了两天才醒。
陆安和阿衍在奶奶家吃了一天饭,在外婆家吃了一天饭。外婆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每个人都瞅着她叹气。
陆安不厌其烦,溜了出来。
医馆里人不算多,韩氏喝了点粥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陆安和陆景堂坐在医馆后院的石阶上聊搬家的事。
陆景堂不算迂腐,他们一直没和陆家祖父住一起,所以也不存在别人分家似的纷争。
村里的那些风言风语他也知道一些。陆安出生以后,他们夫妻俩也是想要接着多生几个孩子的,儿女双全子孙绕膝想想都美好。
但是韩氏的身体垮了。他带着韩氏四处求医,病最重的时候,都有人劝他提前操办后事。那时候他自己在心里发誓,只要韩氏能再挺过这一口气,倾家荡产也接着治。
前段时间小安丢了,所有人都说找不回来。
他一直都不信鬼神,却也偷偷在心里祈祷,只要小安能回来,什么多子多福,什么儿孙绕膝,什么家业传承他都不要,只要小安能回来。自己一定会加倍的对妻儿好,儿子不儿子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自己现在现在也算是大彻大悟想通了。一家三口平安健康就好,别的不求。
至于阿衍,他心里是非常喜欢且怜惜这个孩子的。只是对于阿衍最终是否能够真正留下来心存疑虑。
自家日子清贫。真的能有一个父亲会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吗?倘若是真的,只要阿衍愿意一直留下来,他一定会把阿衍好好养大。
陆景堂在石阶上坐了半天,傍晚的时候提着几斤猪肉去了村长家。搬家和惩戒陈力他家可以同时进行,他有自己的方法。
陈力的大牢五年内是不可能放出来了,探监也都会取消。他妻儿的错,他承担。
陆安看中的小屋子早已破败不堪,周围也都是荒地。二两银子把屋子连同屋后的半亩地买了下来。
这里临河近,早年间是有住过人的。后来发大水全给淹了,村民才陆续往南搬到了现在的槐树村。
第二天村长给量地时还特意多划了一大块进去,足足有七八分地了。反正这边土地贫瘠,除了野草什么庄稼也长不好。他乐得做这个人情。
家里东西本就不多,借陈老头的牛车来回三趟就全部拉完了。
把东西先堆在学堂的偏院里,陆景堂去简单修葺一下泥屋。
陆安和阿衍在学堂后面的荒地里乱窜。
荒地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有积水,有长的瘦了吧唧的杨树这边几棵那边几棵的凑在一堆,形成几片小林子。两人试图从树林子找出点蘑菇来,给韩氏炖鸡汤。
这里最常见的野生蘑菇是一种灰色伞盖个头小小的蘑菇。颜色有点像平菇,最多能长到大拇指大小。
鸡是在镇上卖鸡的人家那里抓的,肥肥胖胖漂亮的老母鸡。自己家里养的那几只鸡,养出感情了不舍得吃。陆安和阿衍每人预定了一把漂亮鸡毛,要留着做毽子。
半下午时,三个人在墙内的排水沟边对着老母鸡大眼瞪小眼。
问题来了。
陆景堂有点怂。
磨刀霍霍,但一时下不去手。
母鸡一爪子踩在磨刀石上,睁着绿豆大的小眼睛,伸着脖子挨个瞅三个人。然后突然扑棱棱的拍打起大胖翅膀,扬起一地的土灰,窜到了墙根边上。
抓鸡运动开始。
没在乡下住过朋友们可能不知道。鸡的翅膀虽然肥但是有力,能够带着自己扑腾到一两层楼的高度。农村散养的鸡晚上是蹲在树上睡觉的。
大部分鸡在长到一定大小就会被“剪翅”,就是把翅膀上的大毛剪短一些。倒霉的是,这只鸡的大羽毛,剪得参差不齐,带着它壮硕的身子健步齐飞。
最终,老母鸡站在草垛顶上睥睨三人。
愚蠢的人类。呵。
陆景堂急了。
鸡汤他打算炖一整晚再给韩氏喝的,这么折腾下去,什么时候才能下锅?
他抄起菜刀一把朝鸡扔了过去。
致命一击。
老母鸡从草垛顶滑下。
菜刀卡在干草缝里滑了个小坡,然后铛的一声掉在草垛和墙的夹角。随之而来的还有疑似人类的一声闷哼。
三人面面相觑,还没在追鸡大战的刺激里缓过神来。
阿衍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怎么听着像个人?”
“哎!谁躲在那里?我可看见你了,快出来!”陆景堂朝草垛缓缓走去。
草垛后的人一声不吭。
完犊子了,这人不会被菜刀砍死了吧?
陆安窜过去,看到草垛边和墙的夹角缝隙里果然斜靠着一个人,这人虚弱的捂着脑袋,菜刀搭在她肩膀的墙中间。
而这张脸陆安认识。
是唐衣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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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散养的鸡会上树,大家有没有见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