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诛魔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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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我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屋顶上挂着一盏圆形吊灯，杏黄的灯光温暖柔和，环视四周，原来我躺在一间旅店里，房间十分简陋，并排摆两张床，右边一扇窗，窗外几枝疏梅，梅香清清浅浅地弥漫开来，窗下边是一写字桌，桌上放几本经书；对面是一个朱红色衣柜，左边是门，门虚掩着。
我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试着动了一下，觉得浑身无力，坚持坐起来，头有点晕，靠在床头好一会儿，听见外面传来嘤嘤说话声，很小，听不真切，就小心翼翼试着下了床，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从门缝里望出去，看见方正红和一个和尚站在客厅靠门的地方。方正红背对着我，和尚比方正红高过一个头，正对我站着，虽然方正红早在我心中种下了有一个和尚奇帅无比的种子，但我还是被他清奇脱俗的外貌给惊住了，传说中的潘安宋玉不过如此吧。
方正红说：别罗里吧唧说那么多，我知道你是高材生，肯定瞧不上我，但你就是我的男神，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们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互不相欠。
和尚说：出家人一切皆空……
方正红说：空即是满，满即是空!是你自欺欺人，明明爱着我，还不愿意承认，我问你，如果你不爱我，怎么每次都会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你一直在关注我是吗？我一出现在断肠谷你就从摄像头里看见我了是吗？然后，你便跟着我，要不你怎么那么巧经过呢？
和尚：我是下山去办事，顺便经过，完全是巧合，请施主不要误会。
方正红：我误会？唉，弘一，你每次救我都是我误会吗？佛不是要我们诚实吗？怎么你们和尚都是口是心非的呢？我知道你其实也喜欢我，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不过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心里有你就行了。
和尚：……
方正红：没话说了吧？
和尚：时间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你那位朋友，脸色极差，脉息微弱，可能得了不治之症，我刚刚给她用的药，只能缓解，我建议她还是要用心治疗。
方正红：她已是胃癌晚期，我这次带她来其实就是来找你的，我知道你能救活她，你一定能救活她的是吗？她一直很消极，不想治疗，我便借旅游之名将她骗到这里来，弘一，我相信你，你一定有好方法可以治好我朋友的是吗？
和尚：机缘巧合而已，尽力吧，但不能保证，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一切皆有命数，一切都是天意。这样，我就不打扰了，你先休息吧。
我急忙跑回去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方正红进来将我的被子塞好，又用手摸了一下我的头，然后关掉灯在另一张床上和衣睡下。
我听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长时间才发出均匀的鼾声。
那天晚上弘一大师一直在我脑海里浮现，冥冥之中似乎一直有这么个人，在心里已经存在很久了，只是一直处于潜水状态，现在突然浮出水面来说：嗨，你还好吗？我在，一直都在。
第二天方正红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坐了起来，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用手捂着胸口说：张昭瑜，你醒了？你真醒了？你可把我吓死了！她跑过来搂着我神经病一样笑了半天，笑出了眼泪。
放心，我命大，一会两会死不了，肯定还要祸害你一段时间，你不要急着摔掉我哟！
我是想甩掉你啊，可是你现在就像一张狗皮膏药，贴在我身上了，想撕都撕不掉！她白我一眼说。
上午弘一大师给我把了脉，又开了几幅方子，吩咐我一定要平心静气，他说人的所有疾病其实都是心魔所致，凝聚心力，驱除心魔，净化五脏六腑，吸入阳气吐掉浊气，病就自然好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磁性，就像是从亘古的另一个宇宙中传来的一样。
不得不在金山寺呆了几天，这几天里方正红是色心大发，一副花痴的神情跟定弘一大师，眼里眉间都是情，我还一度担心她对我情有独钟，原来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这厮终是改不了好色的本性，一见帅哥就重色轻友了。
服了几副中药，胃不再疼痛，恹恹的身子逐渐好了起来，又听弘一大师讲了几次驱魔心法，按了几次穴位，体力也恢复了不少，就缠着方正红要去游山。
方正红告诉我说这一处的山叫鹊山，鹊山由十二座大小不同的小山组成，其中最高最大的山就是招摇山，我们现在就呆在招摇山的金山寺里，金山寺建在招摇山的半山腰，寺里有一尊活佛叫金尊活佛，在他面前许愿很灵的。招摇山的山顶上还有一个诛魔台，诛魔台的主要功能是诛除人的心魔……
怎么诛除？像医院里洗肠一样吗？我故意逗她。和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后我发觉她的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特别迷信，妥妥的封建余孽，她坚信冥冥之中一定有一个主宰着我们命运的人，主宰着我们的喜怒哀乐。
其实也差不多，她并没有生气，接着说，不过它不是用水洗，而是一种能量，宇宙能量，你站上去后就有一股能量充溢你的五脏六腑，像清泉一样缓缓流过，将你体内困扰你的所有污浊之气净化掉……
是不是你的唐僧哥哥给你开小灶了的啊？竟然懂这么多，是不是还有还洪荒之力啊？我忍不住取笑她。
你别不信，人家科学家都说有平行宇宙，平行宇宙中有很多高等生物，我们是处于最低等的星球上的。高等星球上的生物已经攻克了癌症，所以他们是长生不老的，说不定诛魔台就是外星人留下的呢。
你上去过诛魔台吗？我问。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本是个污浊之人，已经习惯了，突然叫我做一个骨骼清奇的人，我还会不习惯，我想保留我的心魔。
你的心魔是什么？我继续问。
保密!她故作神秘的说，跟着问，你知道你的心魔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说，我觉得我没有心魔。
我知道，她说。
你知道？我嘲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那你说说看，我的心魔是什么？
你的心魔就是你儿子，他是你这辈子的软肋。
我：……
上次爬山就出现了问题，差点让我丢了性命，这次无论我怎样费尽心机劝说，方正红就一个字：不！我只好去求弘一法师，弘一法师把了我的脉，觉得我的脉象已基本稳定才说：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但不能太过于劳累，我本来是要陪你们去的，但普陀寺的普愿法师今天来讲学，实在抽不开身，你们可以去爬山，但一定要小心。临了又送我一盒小药丸，叮嘱说如果胃病犯了，就吃一颗。
我和方正红吃了早饭带了点干粮和矿泉水便出门了。
参观了金尊寺，拜了金尊活佛，然后锁定目标直奔招摇山顶，路不是很远，沿途的几处风景都挂在悬崖峭壁上，也是触目惊心。
山越来越陡，渐渐有一种云天相接的感觉，天上飘着的白云也越来越低，好像一伸手就能捉到一样，我抓着旁边的铁链子，非常艰难的向上移动着脚步。
方正红虽然处处呵护着我，但也甚是艰难，出气越来越粗。
我是第二次上去，她喘着粗气说，第一次是弘一大师带我来的，他力气大，硬把我拽上去了。
我没有说话，但脑海里浮现出弘一拽她时的情景，想象着她当时的沉醉和幸福，我其实也想对她说：我也知道你的心魔，你的心魔就是弘一法师，所以你不想将他驱除。
终于爬上山顶，感觉云就在我们的头顶，有一种力正向我们压下来，从头顶慢慢压向心脏，一阵头晕目眩，呼吸也越来越困难，知道这是高原反应，山顶上空气稀薄，不是久留之地。
四周都是茫茫云海，体验不出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因为众山都笼罩在云雾中。
山顶中间一丈见方有一个圆形光滑台面，这大概就是方正红所说的诛魔台吧。
我拽着方正红慢慢向它靠近，走近了才发觉，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无非是在一块平地上用紫铜倒了个圆形面子，台面上绘了副五彩的八卦图而矣，真的有那么神奇吗？想着传说只是传说，它只存在于传说中，只是人们过于迷信，夸大了他的神力而已，就像方正红从前引我去见的那个大仙，传得神乎其神，见了面，不过是个屠夫模样。
我于是便有一种想走上去试试的愿望。
方正红拽着我的手说：你真想上去？
我说：没那么邪乎吧，或许是一个疯子的恶作剧也说不定，没你说的那么神奇，就像现在人如果用水泥鎏了个圆形台面，经年以后也会被赋予神力，其实他就是一个在紫铜上画了一个八卦图的台子而已，跟我们的桌面没什么两样。
我走上去，反正是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忘掉乐乐与不忘掉乐乐有什么不同吗？这辈子为了所谓的婚姻家庭，为了乐乐委实活得太过悲情，如果真的有一件法器能让我洗去我的心魔，消除我身上的污浊之气，还一个一尘不染的我，清清爽爽一心一意地来过我的来世，岂不更好？方正红却迟疑地丢掉我的手，我知道她对弘一法师执念太深，骨子里是不愿放弃的。
在上面走了一圈，也没什么不同啊，什么奇迹也没发生，没有将我的心魔诛掉，我调侃道：跟平地一样，我说吧，你总是迷信，以为天地间一定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方正红看我无事，也慢慢走近来，就在她的脚刚刚踏上诛魔台的边缘时，我不知道是脚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机关，还是心里过于紧张的缘故，感觉一股清温的气流自脚底涌入，顿感不妙，大喊一声，方正红，别过来！想要抽出身来，脚下却好像被什么吸住了一样，情急之下纵身扑向她，一把将她推出去，而我自己则整个人倒在八卦盘上。因为我用力过猛，方正红一个踉跄向身后倒去，而身后是万丈深渊，所幸她及时地平衡好了自己，只是摇晃了一下，便一屁股骑坐在了悬崖边上，双手紧紧抱着一块凸出来的岩石，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我想用尽全力挣脱脚下的吸力，爬起来，但奇怪的是，脚下的神秘力量好像突然消失了，一场虚惊而已，我轻轻松松站起来，拽住方正红的一只胳膊，将她拽起来，然后一个转身将她护在里侧，自己则置于悬崖边上，就在我以为这场由于心里原因导致的惊险终于过去，一切都已搞定的时候，方正红大概没站稳，身子突然稍稍向前一倾，碰到我的肩，我本来就还没有站稳，脚下一滑，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向万丈深渊里倒去……
张昭瑜……
张昭瑜……
方正红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随着呼啸的风声传进我的耳朵。
这样也好，这样甚好，方正红，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