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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一一
公牌完好无损归位,南宫槐对着公牌和祖宗牌位,连连叩头、焚香,一直烧到晌午,说了一堆祖宗庇佑,祖上积德的吉祥话。出来时,额头淤青,一脸奸笑。他已顾不上去追究公牌如何失而复得了,总之,宝贝回来了,就是能宽心的大事。
晌午用饭时,南宫槐特意让后厨做了冰雁羹肉,美滋滋的吃了三大碗。南宫玥趁机在斋桌上说想去外面玩耍的事,南宫槐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南宫瑶什么话都没说,一直夹菜在碗中。
南宫玥换了一件外出的衫裙,取下莲花冠子,随意别了一朵素雅花在发簪上,带着南宫瑶就出了门。
拐出镶瑛巷后,南宫瑶坐在马车内,还在思虑如何才能去屠壁。
毕竟,这里算是废城,很少有人去此地,更别说她一个官宦人家未出阁的姑娘了。
进屠壁城时,已是申时。
南宫玥瞧着,此地残破不堪,四处都是烂菜筐与一些旧物。还有守城侍卫的旧铠甲、弓弩、战车都任意散落。屠壁城墙上立着的战旗都已破损。这座城墙,像一位昔日兵败的将军,守着这座无人问津的故地。过了城门与长街,到了一处无人的商铺旁,南宫玥老远瞧见了带刀等候她的觅儿。
南宫瑶扶着南宫玥下了马,他将马牵住。
觅儿一瞧南宫瑶也来了,老远就喊“老妹”又瞧瞧南宫玥,张口而出的“大嫂嫂”被南宫瑶拉低的眼色一下就憋了回去,觅儿机智立马改口,“大风刮来的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觅儿指着那间挂了厚破帘的小铺子,“雪箐姑娘就在此处了,本是想放在梁京让你与她相见谈事的。但在梁京城,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不便出门。再者,梁京人多杂乱,我索性就挑了这个偏僻无人来的屠壁,让你好好与她演一出主仆之情。”
觅儿拉着南宫瑶的手,仔细叮嘱,“姑娘,你可要记住我说的话。方才我已经告诉雪箐姑娘我是你的人。在尤娘子打算将她沉潭杀死时,是你得知后,让我救了她。为了护住她的命,来到这偏远之地的。”
南宫玥细细听着,连连点头。
她长吁口气,掀起厚帘进去。
这小铺子没有一件摆设,雪箐靠在墙上,瞧见两人,速速上前叩头。
南宫瑶摁住,扶她起身,“你也是,来梁京既是救人的,就该告知我一声的。要不是之青说她瞧见你来了梁京,今日,你我主仆二人怕是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雪箐含着泪,死死抓着南宫瑶的手,“姑娘,婢子命大没死,姑娘是婢子的救命恩人。”
南宫玥一脸慈善的擦拭着雪箐的脸,“你且放心,你弟弟雪隶,我已经救下了。我回梁京后,机缘巧合见过你弟弟,他与你长得相像。我一问,便知你是他亲姐。安老与我父亲交好,你弟弟的事,我是听安公府下人说起的,卖了个面子,救了你弟弟。”
雪箐一听,言语激动,“弟弟现下在何处?”
“在安全的地方,待你好些,你们姐弟二人就能相见了。”
雪箐又是一番叩头,“姑娘,您待婢子好,婢子心里难安。姑娘不知,婢子其实是褚公府尤娘子派去丰乡的。当初婢子落难,跟了刘女去了尤娘子的私宅伺候。因婢子底子干净,南宫国府回丰乡祭祀那次,尤娘子带着婢子一同上了船,走时让婢子留下,做了眼线。”
南宫瑶一听,松了口气,这盘算,总算是到位了。
雪箐继续跪着,声泪惧下,“婢子送过信,奈何没收到一次梁京的回信。在丰乡之后的几年,姑娘待婢子如姐妹一般,教识字、弹琵琶、认美石,琴棋书画,皆是姑娘所授。婢子心里难安,见姑娘这般善良,再没生出与尤娘子有联络的心思。姑娘回了梁京,婢子也认了命,想着待在丰乡也好。后来,弟弟出了事,婢子来梁京寻尤娘子一个恩典。可是,可是她竟要置婢子与死地。”
南宫玥故作一惊,“这么说,你原本便是梁京的?”
雪箐点头,“是。但婢子发誓,绝没有害过姑娘一次。相反是姑娘的善良,让婢子心中难安,一直觉得有愧与您。今日,婢子把实话说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也就心安了。”
南宫瑶扶起雪箐,与她一并站在一起,她看着她,释怀一笑,“雪箐姑娘,你可知在丰乡,我为何不让你做粗活,而是授意你做个有灵气的姑娘?”
雪箐一愣。
其实,她也早就猜到了,她很聪慧。早在丰乡,她便猜到了一二,“难道姑娘,早就发现婢子是尤娘子的人?”
南宫瑶点头,“是。老宅的名册上,你的名字是新加的,我翻到时,字迹都未干。想查一个人的来历,太过简单了。”
雪箐纳闷,“那为何姑娘还要这般待我好?”
南宫玥:“因为你,我有用处。”
南宫瑶原也不想说明,但她还是想说清楚。雪箐比自个大不了几岁,让一个姑娘去做一个迈步中年老者的妾,着实有些残忍。但她辛苦培养,也不想放弃。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索性说清楚,让她自己做抉择。
南宫瑶抬头,一笑,“在丰乡看到你的那刻,我便生了一个心思。我要送你,去给
我父亲做妾室。”
雪箐其实,早就猜到了。在丰乡时,唯她与别的婢女都不同。老宅的小婢女们,包括浮沉喜欢的月儿,都有自个在老宅要做的活计。唯独她,早起插花、赏雨,晌午背书写字、刺绣,从琵琶到古筝,她样样都会。
那时她便猜到了,或许这个女主子,对她有别的用处。
可让雪箐没猜到的是,南宫瑶竟要送她,给自个父亲当妾室。也就是说,她精心培养多年,竟是让自个,去给她做姨娘。
雪箐退后几步,静听南宫瑶往下说。
南宫玥顿顿神,也不打算再遮掩:“尤娘子是你旧主,你可愿意,与她一同服侍我父亲?”
南宫玥话说得白,雪箐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南宫玥从衣袖口掏出来时达道递给她的雪隶的卖身契。南宫瑶将雪隶从安老手中赎回,还了他的自由身,他又见雪隶是个练武的好苗子,随即收编他入了暗门三层,从侍卫做起。
南宫瑶在掌心摊开,递给雪箐。
雪箐打开,一瞧是契子,神色慌张,“五姑娘连弟弟的契子都赎了来?”
南宫玥合上契子,放手一撕。只见纸片掉落,这份契子在她手中,成了一块块小碎片掉落在地。
雪箐一愣。
南宫瑶什么话都不打算说,她欲推开门时,雪箐跪下,一把环抱住她的腿,“姑娘,姑娘我去,别说是做您父亲的妾了,就算是让婢子沦为烟花柳巷卖娼的,婢子也愿意了。”
彼时的雪箐,早已知道面前这位姑娘的意思了。她撕了雪隶的卖身契,是给她一个安分。让她再别记着弟弟,且这位姑娘定会遵守,给她弟弟一个安身之地。再瞧她自个,现下也成了尤秋柔的眼中钉,她推她入潭,欲淹死她。现下是被救了,可救她的人又怎会单纯只为救她呢。浮沉不说,是不想将来在府中相遇碰见多尴尬,她不说,是让她主动应了这差事。
就算她拒了这事,弟弟虽是得救了,可自个又该到何处去苟活。放在贱籍馆的契子,已被尤氏一伙人圈划成了死人,哪怕到了穷乡,没有这份契,也再无府院敢要了她。
雪箐与南宫瑶在丰乡几年,她知道这个姑娘表面看似善良单纯,可内心张弛有度,做事从不手软,但也从不会亏待了下人。她制定严规,不分老少,谁慢了,谁就被淘汰。她又在严规的同时,知道给守夜的老仆子一人一床厚褥子。知道在夏日备好解暑的食物。做事巨细,赏罚分明。
这样一位主子,在她身上费时费力几年,岂止是她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罢了,雪箐内心长吁一口气。或许,去给褚槐做妾,还能谋求一条别的生路。她本就是低等婢女,日后若是主子想放了她,自会将她赐给马夫或轿夫。可眼前,她有一条爬上国府做妾的路。
妾,也是朝不保夕。
可妾一旦生了子,这子,便是妾的依靠。
雪箐想到这里,她双膝跪地,连着叩头。她知道自个已被除去名,没了身份。她也知道,眼前这位五姑娘既能说想送她去做妾,自然是有法子的。
她连着叩头,额头淤青。
南宫瑶扶起她,用绢布轻轻擦拭着她的额头,“姑娘可想清楚了?我扶持你做妾,你的弟弟,一生都不会再去伺候人。你弟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待寻到合适时候,我会送你弟弟,去宫中。”
雪箐一听,她一把拽住南宫瑶的手,一脸笃定,“五姑娘,婢子想明白了。这般下贱的活着也是一生,当个妾也是一生。为何我不能为自个,谋一个更好的去处呢。”
“好,”南宫玥悬着的心,终是落了地,“眼下你是已死之人,再囫囵个的出现在尤娘子面前,她不会信。”
“姑娘可有何法子?”
南宫瑶低头想了许久,她看了一眼窗外,“你随救你的那位女侠,去一个地方。”
她抚起雪箐的脸蛋,仔细端详,“把眼角这颗泪痣去了,再给鼻尖处加一颗黑痣。再有姑娘你的手腕、手背和脚腕处,能加点胎印最好。还有你在丰乡学的曲子、琵琶和古筝,这几日也加紧练一下。”
雪箐连着点头。
南宫瑶起来,透过厚帘,看着外面的萧条,“雪箐姑娘,自今日起,你改名叫曲若屿可好?”
雪箐起身,小声低吟,‘灵寺谁与名若屿,其实纷来是一对’”。
雪箐吟完,端端正正再行了礼,“五姑娘,曲若屿叩谢姑娘,愿姑娘福泽安康,素年荣宠。”
彼时,南宫瑶与若屿,四目相对,紧拉双手,“若屿姑娘,我们七日后,梁京再见。”
二人的眼神中,皆是对彼此的期盼和依赖。